【33】

当鬼飘伶看到远处飞来一个踏着火莲、身披青衣的女子时，他心中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在了他的心头。

果不其然，当那个提着大刀的女魔气势汹汹地逼近时，鬼飘伶看清楚了，来者是凶岳疆朝的大将军——那个连应龙师的命令都敢违抗的赤水女魃。

鬼飘伶见是赤水女魃，讶异程度不亚于发现公子开明变成了哑巴，“赤水将军？”他仍旧在用尽全力支撑着袈裟幻化出的金色屏障，“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赤水女魃挥舞着大刀，在金色的屏障前猛地停下了脚步，周围的海风呼啸得更加猛烈，卷起一股股如猛兽般狂怒的巨浪。

“你们这群乌合之众，竟然敢攻打瑶山？”她的声音如同雷霆，透露出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

“这么多魔聚集在这里，总不可能是在（保护）瑶山吧。”鬼飘伶略有些无奈地回答道。

赤水女魃乌黑的眼珠中闪过一道令人胆寒的凛冽寒光，仿佛能将人瞬间冻结成冰，“胆大包天！”话音未落，她的刀面上瞬间燃起烈火，伴随着狂风怒号，如同一条火龙般直直地朝佛文屏障劈砍过去！

鬼飘伶拼尽全力强撑结界，但赤水女魃这一刀用足了内力，震得鬼飘伶不得不趔趄着后退了几步。

但他牢牢记住公子开明的嘱托，即使如此也未后退半步，咬着牙继续维持结界。

“我听闻，赤水将军似乎并不关心凶岳疆朝的国事，今日怎么有空跑来（援助）瑶山了？”鬼飘伶决定先用话语分散赤水女魃的注意力。

赤水女魃悬浮在半空中，怒目圆睁，瞳孔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敢动瑶山，便是与我赤水女魃为敌！你们今日攻打瑶山，我便让你们全部葬身于此！”

鬼飘伶撑着结界，大脑飞速运转，而后在短时间内推断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赤水女魃是应龙师的战友，瑶后豹青是应龙师的王后，所以这两只魔，大概是很好的朋友。

这么一想，赤水女魃虽然对国事不闻不问，朋友有难却匆匆赶来救场，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

他过去虽未曾与赤水女魃交过手，但他深知对方作为与应龙师年纪相仿的魔，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不过，他手里也有公子开明给他的袈裟和宝杖，这场对决最后的结果究竟如何，犹未可知。

正这么想着，赤水女魃又是一刀狠狠地砍上来，鬼飘伶发动内力全力抵挡，赤水女魃被屏障上的佛文弹开，略有些震惊地瞪着那屏障。

“你——”赤水女魃拿大刀指着他，“魔族的叛徒！”

鬼飘伶闻言感到有些冤屈，“（对不起），你骂错人了。”

然而，赤水女魃像是完全没听到鬼飘伶申冤的声音，她再次抡刀上前，狠狠劈向那闪烁着佛光的屏障！

此一击威力非同寻常，鬼飘伶眼睁睁地看着佛文屏障被大刀砸出一道裂痕，强大的魔力将他狠狠震出，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直接坠入了海里！

鬼飘伶整个人没入海水中，瞬间被刺骨的冰凉侵袭。他水性并不好，在水中挣扎了半天也没把头露出水面，他想睁开眼去找袈裟的光芒，可刚一睁开一条眼缝，就再次被冰凉的海水逼得紧紧闭上。

完了，他心想，自己竟然落得这么深吗？

正当鬼飘伶在海水中艰难地挥动胳膊时，突然间，他感觉手腕被一股力量紧紧抓住了，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拉力从上方猛然传来，将他从海水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鬼飘伶被那人带出水面，溅起的水花四散。他扶着那人的胳膊，费力地抬起头，发现救他的竟然是墨雪不沾衣。

此刻的墨雪不沾衣跪坐在一艘随风摇曳的小木筏上，一只手攥着鬼飘伶的手腕，另一只手扶着木筏上的桅杆，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鬼飘伶，面无表情，宛如一片被冰雪覆盖的荒原。

水里的鬼飘伶和船上的墨雪不沾衣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片刻后，终于缓过神来，艰难地开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胜弦主让我过来的。”墨雪不沾衣的语气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他说完话，胳膊一用力，便将鬼飘伶从水中拉到了木筏上。

鬼飘伶也很配合地踏上了木筏，双脚刚一落地，便转身朝刚刚赤水女魃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赤水女魃挥舞着那把火焰缭绕的大刀，再一次冲杀过来。但就在她刚飞出两步之际，旁边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如同天边滚动的雷霆，震耳欲聋。

两魔一人听见这声音，皆是身形一震，随即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震天伏夏阵外围，逐渐出现了几条巨大的裂缝，正在不断地蔓延扩大，看起来略有些骇人。

鬼飘伶见状，迅速将长剑转了个圈，做好了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剧烈震荡的准备。果不其然，那些裂缝越裂越大，最终，在一阵仿佛天地崩塌般的巨响中，阵法在血雾中破碎成了无数闪烁着电光的碎片，如同流星雨般坠落了下来！

鬼飘伶挥动长剑，将飞来的碎片一一击飞，每一击都伴随着飞溅的火花。

他转头对墨雪不沾衣道：“破阵了。”

墨雪不沾衣没说话，也用剑抵挡着落下的碎片。

鬼飘伶见他不语，便又道，“稍等我一下。”而后转身，施展轻功飞到了他刚才与赤水女魃缠斗的战舰上，将公子开明的宝杖和袈裟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

收法器时，他看了一眼赤水女魃。只见披头散发的大将军此刻正持刀站在甲板上，抬头仰望着碎裂的阵法，乌黑的眼珠里闪烁着震惊的神色，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鬼飘伶想开口提醒她注意那些危险的碎片，但还没开口，忽然发现赤水女魃身后、也就是修罗国度的方向，似乎有好多艘舰船正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般朝着这边驶来。

鬼飘伶一见这浩大的阵仗，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大概是修罗国度的援军赶到了。

于是他开口好心提醒道：“赤水将军，看一下你身后。”

赤水女魃听见他的声音，眼神收了回来，然后将大刀往自己身前一竖，转头朝身后看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整齐划一的修罗国度战舰如同一条巨龙般在血雾中穿行，正朝着这个方向驶来。船身上的旗帜猎猎作响，宣告着战事即将开启。

赤水女魃盯着那一排战舰默了两三秒，忽又拔起大刀，不等鬼飘伶拦阻，就化作一道赤色的光芒，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瑶山的方向飞去了。

咦？不打了？

赤水女魃离开得突然，让鬼飘伶略感意外。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暗自揣测：难道她是上瑶山去当瑶后的援军了？

看来这件事得提醒戮世摩罗一下才行。

正想着，从那破碎的阵法中陆陆续续地飞出了修罗国度的魔将们。他们显然是在阵中苦战了一番，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

鬼飘伶仔细看了一下，见第一个跃出阵法的是赤甯朱厌，应该是出来开路的，之后是曼邪音扶着戮世摩罗飞出，后面跟着网中人和木魅。最后，蜂罚钦原、夜国公以及浑身是血的祸雕也相继落在战船上。

众魔纷纷落于摇晃的战船上，落地的瞬间，大家忽然像是被一股力量牵引一般，呼啦一下全都围聚到了夜国公的身边。

鬼飘伶心中好奇，便也加快脚步，凑上前去想看个究竟。

走近了，他才看清，祸雕正被夜国公小心翼翼地扶着，此刻他宛如一个血人，浑身是血，伤痕累累。尤其是胸口一道深深的裂口，鲜血如泉涌般喷出，迅速染红了他周围的甲板。

扶着他的夜国公脸色苍白如纸，紧紧握着祸雕的手，声音颤抖，“祸雕，你再坚持一下，苏大夫马上就来了！”

祸雕艰难地咳嗽了几声，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夜国公，我知道，我已经没救了……所以……所以有些话……我一定要和你说……”

夜国公苍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仿佛在拼命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从……从凶岳疆朝回来以后……我就……就一直很痛苦……我总觉得自己已经背叛了，背叛了修罗国度……”祸雕的声音断断续续，嘴角不断涌出鲜血，触目惊心。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蜂罚钦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的眼眶已经泛红。

“所以……所以我选择，为了修罗国度战死，算是……算是为了亲手结束……我的痛苦吧……”祸雕说着，又剧烈地咳嗽了一声。

随后，他缓缓伸出手，手中绿色的魔气缭绕，最后凝聚成了一对寒光闪闪的斧子。

这是他在凶岳疆朝时，麒岁送给他的斧子。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祸雕凝视着那对斧子，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手掌一握，将那斧子化成了点点绿色的粉末。

看着双斧化为乌有，祸雕像是放下了心中的重担，他环顾了一圈围在身边的战友，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一丝解脱的微笑。

“祸雕！祸雕！”蜂罚钦原的声音颤抖着，“祸雕，别闭眼，快醒醒！苏大夫马上就来了，苏大夫马上就来了啊！”

曼邪音把眼神转了过去，不忍再看下去。

夜国公压低了声音，“祸雕他牺牲了。”

“……”蜂罚钦原一手捂住自己的脸，另只手一拳打在甲板上，指关节处渗出丝丝血迹，“可恶！可恶！”

玉面文朗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前方沉默不语的戮世摩罗。

年轻的帝尊低垂着眼帘，目光落在祸雕的遗体上，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玉面文朗缓缓开口道：“帝尊，祸雕的家乡在夜郎国，我想带祸雕的遗体回夜郎国安葬，然后再赶去浮玉关。”

“可以。”戮世摩罗的声音平静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现在就走吗？”

“嗯。”夜国公点点头，“战场瞬息万变，我早些出发，也能快些抵达浮玉关。”

“嗯。”戮世摩罗点点头，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祸雕的遗体上，“去吧。”

“多谢帝尊。”玉面文朗说完，托起祸雕的尸体，在空中用手指画了一道金色的符文。符文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随后他便化作一道金光，朝沉沦海岸边飞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戮世摩罗站在甲板上，没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海风吹动他因为刚刚战斗完而有些凌乱的头发，脸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哪一个刚刚与他并肩作战的魔将的。

网中人走到他身旁，开口道，“生气了。”

这不是问句，而是一句陈述。

戮世摩罗转头看他，面具后的双眼透露出的情绪同样冷冽如冰。他挪开眼神，看向前方的血雾，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凶岳疆朝，这些账，我会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

当苏容焉和凤璇音赶到震天伏夏阵前时，战斗已经结束好一会儿了，此时曼邪音已经整顿好了守在外围的魔兵，蓄势待发，只等援军一到，便攻向瑶山。

海风带着血腥的气息，猛烈地吹拂着，肃杀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当苏容焉从魔兵那里听到祸雕牺牲的消息时，震惊得差点从甲板上栽进海里。他双手紧紧抓着栏杆，脸色苍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神志，而后就是无限懊恼自己为何没能早到一步。

一旁的凤璇音见他自责，便不冷不热地道：“他一心求死，就算你爷爷来了，怕是也救不了他。”

苏容焉闻言，抬起头问她：“你又不在现场，怎么知道他一心求死？”

凤璇音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翻滚的海浪，“就差那么一步了，他若真的想要活下去，一定能坚持到你到来的那一刻。所以你不用自责，你只是个大夫，不是掌控命运的神。”

凤璇音的话有些拐弯抹角，苏容焉一时没反应过来，抓着头发一脸疑惑地看着凤璇音，像是在看一只神奇生物。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就见戮世摩罗朝这边走了过来，便急忙转过身子，低头行礼，“帝尊。”

戮世摩罗走到凤璇音身前，面无表情地对她道，“在震天伏夏阵里攻击我们的，是沉羲太鳄。”

凤璇音怔了一下，随即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沉羲太鳄？”她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他应该早就被应龙师处死了……”

“是幻象。”戮世摩罗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

意识到对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