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苒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卫生间的。
关上门的一刻她忽然有些懊恼。
——她为什么要跑呢?狼狈程度像是赌徒见到债主一样,她走的不是这种猥琐怂货的人设呀!
刚纪泽言叫他什么来着?
哥?
许诺白竟然是纪泽言的哥哥,夏苒坐在马桶上,整个人一阵凌乱。
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所以许诺白就是那个神仙般冷酷的太子哥哥。
自己的平庸固然可怕,可前……同学的成功更加令人心酸。
夏苒陷入自己的推测之中。
分分钟五百万上下的人多么的日理万机,恐怕早都不记得夏苒这号人了,就算记得,许诺白恐怕也在想,他的成功不可同日而语,幸好当初没什么过多的交集,否则地位相差悬殊的关系也只能是无疾而终。
她被自己的揣测气到,想到这立刻洗了个手冲出洗手间。
不就是个前同学,至于跑吗?
她也过得很不错好吗,甚至美丽大方聪明灵巧还善良,好的不得了!
夏苒,稳住!
绝不能在旧人面前跌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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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空的包厢,我吃个饭。”
服务生点点头,还没出声,许诺白突然开口,“包厢满了,你就坐这吃。”
“?”纪泽言一愣,“这不喝酒的地方么,包厢什么时候满了?”
服务生悄悄瞪大眼睛,小幅度回身看着空了一排的包厢,有些摸不着头脑。此刻不是饭点,就算店里再火也不至于集团小少爷吃个饭也找不着地方。他们不是亲兄弟么,怎么连包厢也不舍得给弟弟用,所以,太子之争彻底打响了?
“现在满了,”许诺白放下酒杯,不容置喙,“要么就在这吃,要么就别吃了。”
“……”纪泽言撇撇嘴,“在这吃就在这吃,只要你不嫌我打扰客人,我当然无所谓。”
虽是同父异母半路杀出来的哥哥,纪泽言却总是莫名其妙被许诺白支配。
当了十几年的纪大少爷,纪泽言本人对这种条件反射非常费解,何况在他记忆中许诺白似乎也从未发过脾气,不过每次听到他温和的建议时,纪泽言都能听出一丝无法反驳的意味,并且顺从的执行。
许诺白冲服务生招招手,“给他拿菜单,吧台不营业。”
服务生很有眼色地将菜单递过来,同时心中默默判断:如此强硬的态度,看来许总是坐稳了太子之位的。
菜越点越憋屈,纪泽言抱怨:“我可是带朋友来的,亏我在她面前把你吹得千好万好,结果连个包厢都不给我,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许诺白微微挑眉,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都夸我什么了,我听听。”
纪泽言一噎,他这张嘴怼人还行,夸人……还不如说是阴阳别人。
“就……夸你好呗。”
许诺白太了解他了,换做平时他根本懒得和他计较,但今天不行,今天连一根头发丝他都要算在账里。
见人不说话,纪泽言虚张声势,“反正等会她出来了,我看你怎么交待!”
“交待?”许诺白浅浅勾唇,笑得无赖,“你的朋友,最终解释权在你。”
“你——”
“哦,借口或许你可以说,”许诺白贴心建议,“你对包厢过敏。”
“……”
无耻。
夏苒回来时,纪泽言刚点好菜。
“我看着点了啊,招牌的基本都上了,都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
“好啊。”
夏苒不会点菜,在新加坡读书时,她和纪泽言做过许久的饭搭子,彼此的口味心照不宣,所以点菜这种事纪泽言一般不需要过问她,自行做主即可。
“走吧,我们坐哪间?”夏苒问。
纪泽言瞄了眼许诺白,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金丝眼镜,此刻正坐在吧台里侧专注地敲电脑。
眼镜是他的结界,戴上之后便雷打不动地进入工作模式。
人模狗样的工作狂。
纪泽言幽怨道:“我对包厢过敏,在吧台吃比较香。”
“……”
夏苒一愣,拉开椅子随口道:“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毛病。”
纪泽言咬牙切齿地嘟囔:“我也是刚知道。”
夏苒没再接话。
她本来是冲着品鉴米其林来的,可此刻心思已经全然不在吃饭上。
——许诺白就坐在不远处,侧脸专注在笔记本的液晶屏幕上,留下一道轮廓分明比例完美的剪影。镜片倒影出淡蓝色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神秘疏离。
“对了,刚刚那个女生怎么样?”纪泽言喝着水,随口问道。
“我没看到她,估计是处理好了已经走了,”想起刚刚的场景,夏苒忍不住调侃,“我很欣慰,你的女朋友,哦,是前女友,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纪泽言睨她一眼,灰头土脸的模样,“幸灾乐祸有劲吗?”
“有劲啊,我以为今天最大的节目是吃饭,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处安排,”夏苒抱拳,“纪老板,费心了。”
“不谢,这饭不是我请,”纪泽言朝吧台里专注的男人扬扬下巴,“他是老板,要谢谢他去。”
“……”夏苒一阵语塞,借着这个话题看向许诺白。
这怎么谢,许诺白一脸的生人勿进,一丁点要搭理她的意思都没有。
察觉到夏苒的尴尬,纪泽言解释道:“没事,他——”
话还没说完,笔记本啪嗒一下扣住。
前一秒还身处结界的人突然起身,他的动作猝不及防,以至于夏苒的目光还没来得及移开,就这么明晃晃的对上了许诺白的视线。
那种不同于少年时期的、极具侵略感与凉意的视线。
夏苒一瞬间连呼吸都凝滞了,但表面上仍旧镇定。
她想,如果他真的打算过来打招呼,那她就大方道谢,没准还可以以老同学的身份叙个旧。
虽然她觉得许诺白大概率不会迎合她虚伪的寒暄。
夏苒其实不算了解许诺白,原本就不够了解,何况又过去那么多年,命运的分叉路口一个接一个,谁知道他长成了什么性格、什么交流习惯。
不过管他呢,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夏苒想。
从许诺白起身,到走到夏苒面前,不过短短五秒钟的事情,但夏苒已经在心中盘算出N种可能,并且进入一级戒备模式。如果当初清军入关时朱由检也能拥有这样强大的推演技术,想必大明江山怎么着也能在苟延残喘一百年。
看吧,夏苒同学就是如此强大,兵临城下还有闲心操心大明的事。
当然,越能胡扯越说明夏苒此刻是真的有些紧张。
许诺白就这么一错不错地盯着人看,夏苒也如较劲一般回视,迟钝如纪泽言都觉得有些反常。
许诺白显然不打算在瞪人这件事上和夏苒一较高下,垂眸将电脑放进了包里——吧台里侧夏苒正对着的位置放着许诺白的包。
第一回合结束,夏苒松了口气,想到刚才还没开口的感谢,决定在久别重逢的重大日子展现出她云淡风切且大方得体的一面。
她清了清嗓子,“谢——”
谢得太快,话说一半才意识到还有一个称呼的问题。
她该叫他什么呢?
谢谢许诺白。
有点过于亲昵,也不太正式,不符合他们的疏离关系。不恰当。
谢谢你。
有些意味不明,说得软一点更有点黏糊的感觉。不合适。
最合适的其实应该是随着纪泽言叫。
毕竟今天她的身份是纪泽言的朋友,所以……
“谢哥哥。”
“?”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称呼自己,许诺白动作停滞一瞬,而后缓缓抬眼看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隔着镜片,他眼下那颗痣更有了些摄人的妖孽意味。漆黑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夏苒,像是探究,又像是没有任何情绪。
夏苒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为什么她不能说谢谢许!总!呢!
这算什么?
久别重逢上来就撩?
死绿茶?
夏苒已经快要被自己蠢哭了,她抿抿唇,正巧服务生开始上菜,她决定发扬厚脸皮失忆症,就当刚才她没开过口,拿起刀叉就准备干饭。
纪泽言被她冲击得一时接不上话,许诺白只是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倒也没出声。
就在夏苒以为自己躲过一劫时,她忽然听到许诺白一本正经地问。
“怎么谢?”
真是好问题。
这是米其林吗?
这根本是鸿门宴啊。
夏苒张了张嘴,许诺白却是好整以暇望着她,摆明了静待下文。
憋了半天,夏苒大义凛然吐出一句,“你想怎么谢?”
问题抛回给他。
纪泽言从来没想过许诺白有一天能和人玩这出极限拉扯,这老哥到底是出门没吃药还是拿错剧本了,不近女色这么多年怎么和异性开口就是较劲?
他有些不明状况,正要出言打圆场,许诺白却先开了口,语气不可一世,细听之下却又有种初中生的执拗,“没想好就先欠着。”
“……”
许诺白说完便离开了,纪泽言目瞪口呆,解释道:“他平时不这样的,今天可能,吃错药了。”
“嗯。”
夏苒认可,“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