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小李出门将李琪带了回来,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在小李的劝哄中变回了怯懦寡言的模样。
夏苒虽然从没有适应过做姐姐的角色,但今天破天荒地长出了一点同理心,为防止李琪为了刚刚的不愉快感到尴尬,夏苒将人带到了自己房间。
“怎么样,大学生活还适应吗?”夏苒问。
“还行。”李琪回答。
见她没有其他分享的欲望,夏苒也不再开口,坐在窗前的学习桌前,拿起手机随意划拉着。
李琪坐在小沙发上,悄悄抬眼看夏苒的背影,抿抿唇,终于开口问:“姐,新加坡好玩吗?”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开口,夏苒挑眉回头,想了想,摇摇头。
“不太好玩,又潮又热,而且如果你腿脚快一点可能一天就能走遍全国。”
“啊?”李琪吃惊,“新加坡很小吗?”
“反正好玩的不是很多,不过其实哪里都差不多,呆久了就都不会觉得好玩。”夏苒说,“就像来旅行的人会觉得江宁的白墙绿水很新奇,可我们从小在这里长大看什么都不觉得有新意。”
李琪点点头,没出声。
话题至此结束,夏苒反思自己是不是大道理说太多了令人没有聊天的欲望,便转过头去继续刷微博。
她果然不适合做姐姐。
几天不见,纪泽言又明晃晃挂上热搜,和某位绯闻女友被狗仔拍了个正着。
评论区无人伤亡,粉丝纷纷留言:我们哥哥纯硬帅演技又好,不抽烟不喝酒不点外卖,偶尔谈个恋爱怎么了?演员的灵感都是来源于生活的,我们支持言总多谈!
夏苒愣住,惊叹于当代粉丝们的巨大承受能力,也感叹纪泽言这人模狗样的东西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谈恋爱粉丝都不生气,果真不是一般人。
她刷微博刷得入神,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较劲般的感叹,“好不好玩,总是要去过了才知道。”
夏苒被这一声拉回神,转头去看李琪,可惜她的刘海太长遮住了眉眼,她看不清她的神情。
察觉到夏苒的目光,李琪有些不自在,指着角落里已经蒙尘的白布问:“姐,那些是你以前画的画吗?”
她不擅长聊天,为了转移视线挑起的话题却是把天聊到了另一个死胡同。
李琪显然察觉到了,有些懊恼,脸色微微发红。
夏苒却是毫不介意,语气甚至骄傲的不得了,“是啊,高中的时候画的,那时候我一出手就是大作呢。”
李琪对她的态度感到意外,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道,“可你现在不能再画了,会不会感到可惜?”
过往的惊人天赋一去不复返,是否会有所不甘。
答案是肯定的。
可就如红颜弹指老,爱意会消散一般,细究起来,本来便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永恒拥有的。
夏苒想了想,刚打算故作洒脱的摇摇头。
李琪却先替她答了,“没办法画画,所以大姑姑和姑父就送你去出国读书,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过于羡慕自己没有而他人拥有的东西,以至于无限放大那些她眼中的好,却对他人的苦难视而不见。
详述自己的痛苦,放低自己的幸福,或许可以让李琪获取短暂的平衡,可夏苒不打算这么做。
如何消解自己的不甘心是个人课题,而夏苒的人生,也不是用来当作反面教材去安慰他人的。
“我知道你对自己的人生有很多个不平衡,但我不擅长安慰别人,也不想擅长,”夏苒淡声说,“如果你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么就该明白,这句话对你也生效。”
李琪嗫喏了一声,抬眸看了夏苒一眼,而后又飞快地低下去。
一闪而过的震惊也不知是惊讶于夏苒的冷漠,还是那句用于表达羡慕的成语规劝自己的不甘心也同样合适。
聊天没有继续下去,舅舅敲门叫李琪,该回家了。
虽然心里仍旧别扭,可李琪终归是要回去的。
就像夏苒这样讨厌成年人的世界、抗拒长大,可终究还是要回到翰林去。
找工作加上换房子,夏苒想想就觉得头大。
坐在格子间里像冷宫的妃子一样熬日子,运气不好的遇到奇葩同事,还要像后妃争宠一样勾心斗角,这世界上没有比上班更暗无天日的事。
夏苒长叹一口气,只觉得这为生计奔忙的地球实在不适合她这种思想飘渺、神经跳脱的人。
不过这事也不算太着急。
夏苒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纪泽言的小桃花。
“反正流程你都很熟悉,咱们争取十分钟速战速决,然后再痛痛快快吃顿饭。”
电话那头,传来纪泽言欢快地声音。
“……”
夏苒一阵无语,忍不住说:“你能有点心吗,好歹也在一起一个月了吧?”
“所以才应该分手啊,再谈下去要跟我结婚怎么办?”
“……”夏苒皮笑肉不笑,“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你不会以为所有人都巴不得和你长厢厮守吧,和你在一起有什么好处?能老也不死?”
“诶,你还是不是我朋友了,攻击力这么猛,你打算在我分手之前先用语言创死我吗?”纪泽言控诉。
夏苒懒得和他掰扯,转移话题道:“我准备要出发了,你俩聊十分钟我再进去。”
“嗯呢,地址我微信发你了。”
夏苒打开手机,看到地点时略挑了挑眉,这家名叫Gerogous的法餐厅是翰林新开不久的米其林新秀,没点实力订不到那种。
纪泽言怎么说也算当红流量,众目睽睽在这地方分手,他脑子没坏到这个程度吧?
大概是猜到夏苒在想什么,纪泽言吊儿郎当的解释,“这家饭店是我哥开的,里面都是板板正正的房地产老头,没人认识我,在这分手最安全不过了。”
夏苒乐了,“你这位传说中的哥怎么这么神,君纪酒店是他的,君纪娱乐也是他的,法餐厅还是他的,这是你哥还是你爸啊。”
“厉害吧,从能力和财力上来说,他确实可以当我爸,甚至超越我爸,”纪泽言摇头晃脑,“不过从年龄上来说,他才比我早出生半年,想当我爸还真不太来得及。”
“你哥比你大半年?”
只靠一个人可生不出来。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如果他今天在的话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别了,我有大神恐惧症,”夏苒立刻婉拒,“不和你说了,我要准备出门了。”
她倒不是真的恐惧大神,而是单纯恐惧哥哥这个身份,手握集团命脉的太子哥哥,嘴里讨论的八成是分分钟五百万上下的大case,这类聪明人的眼睛大多暗藏精明的审判,夏苒想想都觉得窒息。
最好别认识,此等精英与我等凡人格格不入。
夏苒临出门前在全身镜前照了照,Versace无袖格纹连衣裙,圆领修饰纤长脖颈,下摆露出两条细白的长腿,身材上的优势展露无疑。
微卷的长发随意半扎,留下八字刘海微微修饰脸型,完全的温柔富贵花扮相,夏苒凑近镜子看看自己,忍不住赞美,真是完美。
她还在路上,纪泽言每隔五分钟便发微信呼救一次,像是濒临饿死的新生儿找妈妈一样。
夏苒冷漠回复:“把嘴闭上。”
“你再不来我一会要死在这了!”
“死了我替你收尸。”
“?”
夏苒到达Gerogous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的事,她第一次来这里,与印象中富丽堂皇的法式装潢略有不同,整家店以白色为主色调,浮雕精美的罗马柱整齐分布,正中央是环形吧台,圆柱形酒柜做为圆心被包围其间,散座只有吧台周围的一圈,其余用餐座位都在包厢中。
夏苒没急着去找纪泽言,反倒是被门口的皮卡丘吸引了注意。
是的。
一家高逼格法餐厅,门口竟然摆放着皮卡丘。
还是一只坐在芍药花里的皮卡丘。
她走近了些,看了看这只巨大的皮卡丘和它脚下的芍药花束,有种憨态可掬的美。
这设计不太符合神仙哥的做派,商界精英人士一听就是雷厉风行的死板派,皮卡丘肯定不是他的菜。
夏苒没有心思探究出处,只是觉得缘分巧妙,芍药花和皮卡丘都是她喜欢的东西,没想到有人同样喜欢。
她没忍住碰了碰皮卡丘的鼻子,绒毛被戳出浅浅的印迹。
服务生察觉的这边的动静,微笑着走过来打招呼,询问夏苒是否有预约。
“我来找纪泽言。”夏苒说。
服务生了然,引着夏苒往里走,吧台周围空无一人,只剩一个背影高瘦的调酒师随时服务,纪泽言摇头晃脑地说着什么,一眼便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夏苒。
战友登场,纪泽言立马切入正题,“那个,露露啊,我今天约你来其实是有事想和你说。”
对面的女生一顿,敛了敛笑容,好整以暇地问:“什么事?”
“我们已经在一起一个月了,你知道我是非常喜欢你的,但不知道我的前女友从哪里听说了我们的事,她很嫉妒咱们两个这么相爱,所以……”
纪泽言哽咽出声,像是难过得说不下去。
女生的声音淡淡的,“她怎么了?”
夏苒老远便看到纪泽言演得像个无辜少女一般,不忍心打断这段倾情哭诉,于是放缓了脚步,一点点凑近听着。
“她竟然拿我们过去的聊天记录威胁我,想要曝光我,你也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一不小心就会上热搜,我真的不想连累你,”纪泽言几乎到了痛哭流涕的地步,虽然一分钟前他们还相谈甚欢,变脸速度仿佛刚从蜀地学成归来,“她今天也来了,说是要和我当面谈判……咕噜咕噜”
靠。
虽然还有一段距离,可夏苒仿佛听到了纪泽言溺水的声音。
——纪泽言还在痛哭流涕的演,对面的女生背对着夏苒,看不清表情,她只看到她骤然起身,拿起手边的水杯就朝纪泽言脸上招呼过去,满满一杯柠檬水只扑面门,正中靶心。
然后,纪泽言就咕噜咕噜了。
这一杯水还没怎么喝,水量充足,甚至还误伤了路过的女生,女生还没说什么,同行的男生已经开始出言指责。
被误伤的路人男女,重拳出击的女朋友,对面还坐着懵逼溺水的纪泽言。
夏苒站在原地忍不住想笑,真是好大一出热闹,今天算是来得值了。
服务生边道歉边带路人女生去洗手间处理,而泼水的女生猛然回头,在对上夏苒视线的一刻愣了愣,然后是毫不掩饰的打量,“我没猜错的话那位就是你胡编乱造的前女友吧,纪泽言,想分手为什么不直说呢,你以为我真的爱你爱到无法自拔了吗,我和你在一起也只不过是因为你的脸和明星头衔带出去有面子而已,还真当我是三贞九烈的封建妇女吗?分手而已,用得着演这套,你可真是够闲。”
说完,女生头也不回的走了。
路过夏苒跟前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女中豪杰。
夏苒默默评价。
等人走出去,夏苒才笑嘻嘻地走近,看着纪泽言的狼狈模样又是一阵大笑,“早说呀,刚才顺便给你买一泳镜多好。”
“有什么好笑的?”纪泽言气急败坏,“她怎么不按剧本来呢!”
“凭什么人家要按你剧本来,所有女生都乖乖等着被你甩?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人,唐僧还是人参?”夏苒丝毫没有顾忌他脆弱的小心脏,直言不讳道。
纪泽言被气得不轻,可又说不过夏苒,只能将矛头对准在场的第三个人,可对着那人更是发不了火的,憋了半天只能娇滴滴地说:“老哥,我在你的地盘被欺负,你怎么不管管!”
这话一出口,夏苒才意识到身旁还站了个人,就是那个调酒师。
那人始终侧身站着,夏苒看热闹太投入没顾上察觉,此刻终于回头。
呼吸凝滞。
那人穿着白衬衫,却不是死板的模样,领口微微敞开,袖口被卷了几圈,露出紧实的小臂,工艺考究的玻璃杯在修长的指间流连,像个不染纤尘的妖孽。
是许诺白。
他微垂着眼,红润的唇角微微勾起,反问道:“怎么管?去色诱你的前女友让她放过你?”
“……”
纪泽言咬牙切齿,看看他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