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乔直起身子,看向埋椅子里的橙子,橙子一手搭在额头。
——“没——咱今天值夜班——”
——“哦。”乔起身去了值班室,一会就出来了,手里甩着值班室的钥匙。
——“说起来了,就王主任内(那)情儿,是不是也被叫到局里问过话啊——”
——“对啊,不是给你听了。”
——“我听了啊,那你们查过王主任内情不?就家庭背景——”
——“哦,这个啊——我想想——”橙子窝了一个满意的姿势,继续道“说是依诗缘,一个老小区——好像是哪个厂的家属院我记得。”
——“这小区名还挺耳熟——”乔搔搔耳朵,又道“对了,忘了这事了——那情儿是不是被杨哥杀的,她可是说的——她,亲眼看见——和杨哥身高身形差不多的人杀了王主任。嗯!说不定呢。”橙子一下醒过来,心底直犯嘀咕,这厮真的是白的?没去干坏事?
——“欢迎光临——”门口怪异的机械音传过来,一个男人进来去架子上来来回回比较,拿了包泡面和肠,到了收银台又拿了包烟,掏了几张现金——嚯,现在用现金的不多啊。人倒是很安静,也没瞟两人,直接出了门。
乔挑挑眉,觉得挺有趣。
——“橙子,还有啊,咱是不是得调查调查杨哥啊——就内保镖,总感觉他面熟的很,好像再哪见过。”乔转过头,不正经道“我别以前也姓杨吧,我看见杨哥,杨警官很是面善。”
乔又想去找自己小时候的记忆了——橙子想。
她们俩,是7,8岁的时候被送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的,她知道自己是家里人都去了才被送过来的。乔不一样,她没有记忆。送来的时候,乔头上包着纱布,橙子一直以为这厮跟人打架造成,到现在头上还有道疤呢。只不过平时被刘海遮着,也不起眼。
乔也自己查过,可惜了,这厮除了在杀人越货这种体力活上有点天赋,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找到管理层的电脑,却不知道按什么,最后被人逮着,打了一身的伤。一问怎么弄得,就说是自己去打架打得。
对,乔最会说谎,没人知道乔的想法。但不是没有真话,乔的真话和假话参半,真的假的,怎么也分不清。
乔还在喋喋不休聊着天,她仿佛长了一张铁嘴,极其无聊的事,在她看来也极其有趣,经她一说,也生出点趣味。
再一想,乔直到三年前才算离了那里,这边的所有事,在她看来应该都是有趣的。
乔这人倔得很,如同一直被锁在牢笼,戴着镣铐的野猫。总想逃,总想跑出去。把乔束缚在一隅,再戴上枷锁,再规定下条条框框,好似将乔扔进了一座玻璃地牢。看得见,摸不着,她得多馋啊。
橙子坐在电瓶车后头点着脑袋,她俩是生熬了一夜,乔的嘴就没停过。她在后边,攥紧了车座子,虚虚趴在乔的脊背上,听着乔的低声问询。橙子哼哼唧唧地回答,打着盹。
乔也不恼,只是一直说着话。早上车多,乔穿梭的很利索,头上戴着一顶帽子,一路就没遇见过红灯停下。橙子靠着乔的背到了家,心里百转千回,暗叹乔这背还是那样可靠。
咬咬牙,算了,管她丫说谎不说谎,都随她了。
——“我扶你吧——”乔拖着橙子上楼,橙子头晕晕乎乎混混沌沌的,显然没睡好。
——“嗯。”橙子应声,也想结束这混沌无光的生活。
她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心惊胆战,浑浑噩噩。她也想解脱。终究乔那些话点燃她心中的火,将她心底的草原烧成灰烬。在那汹汹的火焰中,橙子好似看到满天的繁星,真好看啊——
乔把橙子安置在自己床上,她才懒得打地铺。乔把帽子和假发都取下来,这两天更热了,闷的头皮发痒,转身就进了洗手间。
乔把脑袋伸在水龙头下,依旧睁着眼;温水细腻拂过头顶,疏解了她焦躁的心。抹上洗头膏,出了点沫子,青柠味的,洗完都是清爽的。
乔索性都脱了,在泛黄发旧的洗手间,冲洗全身。乔能闻到时不时的下水道酸臭,在淋浴下望着斑驳的水垢放空。水流顺着身体淌过,将一夜积攒下来的浊气冲走;乔身上细腻光滑,仔细看汗毛也少的惊人,水流肆无忌惮徜徉。上了沐浴乳,身上渐渐出现了冰爽的柠檬味道。
乔拿了条毛巾,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她这才发现,头上好像有两块疤——一块在额角,是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刚到内孤儿院,自己不服气,偷跑的时候跌的。一块在侧边鬓角,是个老疤,不算长,就是丑的很,像条丑陋的虫子蜷曲在她头上,很恶心;她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弄得。
啧了一声,乔从架子上拿出来一包染发剂,又找了块保鲜膜,决定染个头发,本来她这头发剪的时候漂过,倒是能上挺多颜色。她头发不长,顶多就是冒出个尖,只是她不想戴假发了。脑袋圆鼓鼓的,脸小巧的很,耳朵倒是挺大,再配上那大眼睛,显得特机灵。
橙子起床就看见那厮眨眼的发色,冰蓝色,像是冬天冰碴碴,抓人眼球。橙子眉心一跳,这太显眼了。
——“不戴假发了?”橙子随意扫视,就看见椅子上那顶波波头的假发,像块散了架的西瓜皮,丑的普普通通。
——“嗯。不戴了。天热了。”乔眉眼飞扬,她很有把握,又极其自信。
——“行。都行。”橙子累了,她忘了,这厮本就不是个低调的主。
——“走吧,咱去接晓晓——”
——“晓晓?”
——“我妹啊——”
——“哦。”橙子想了想,也不明白乔为什么叫小孩晓晓,明明这孩子名字里面一个晓都没。只是橙子也不打算问,说不定又戳这厮哪个点,让她发神经。“等我一下,我冲个凉。”橙子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时间充裕着勒,你等我会。”找了套换洗衣服就去了洗手间。
校门口。
黑压压的人群都聚了一堆,等着孩子放学。乔看着门口,估摸着摄像头的范围,没再往前去,和橙子远远看着。这么一看,倒是瞧见了个熟人——杨警官。
杨警官也看见了她俩,打了个招呼——“等会一起啊——还想找你问点事。”说着,逆着人群往门口钻,乔看着挺可乐。
杨警官不负众望的拎着她那小侄女,爬山涉水挤过来,“人可真多,计划生育还得再搞搞嘛——洋洋,给你廖阿姨,乔阿姨打个招呼——”
初夏,天气不算闷,日头偏西,播撒最后的热情,杨警官头上都是汗珠。小女孩一点都不认生大大方方道——“廖阿姨好——乔阿姨好——”
——“你好呀,洋洋——哟,杨姐,这么热?”说着橙子掏出湿巾递给杨警官。杨不推辞,抽出一张擦拭。
——“你俩来这接孩子?你妹妹呢——”杨警官牵着小侄女的手过来问乔,这半天也没见她俩动事啊——
——“这不来了——晓晓!”乔摇着一只胳膊,大声喊了一句,
门口一个落单的干瘦小孩就抬起头找人。看向乔,显然有点惊讶——她姐一般不会过来。
杨警官回神认真打量起了乔,乔一贯戴着帽子,今儿也一样;她离近了才发现乔把头发给剃了,还染了个极其张扬的发色。
——“姐姐——”晓晓背着幼稚的双肩包,很普通的粉红色包,扔在人堆里不会看的类型。
——“之之!”杨警官的小外甥女叫了起来。晓晓不想理,缩成一副鸵鸟样,出了校门,她不想跟任何一个同学打招呼。
——“嗨——”晓晓打了一个尴尬的招呼。杨警官道“洋洋认识晓晓?”之前调查乔的时候,也知道乔有个妹妹的——这孩子的大名叫乔蕴之,晓晓是小名。
——“嗯,认识,我们班同学啊
——是吧,之之——原来之之有小名啊。那我以后也叫你晓晓,好不好?”说着就上手拉晓晓的手,晓晓想退,又不太敢,就任由它拉着。
——“呃——行。”半晌憋出句话,杨警官只当小孩害羞。——“等会去那边公园转转?要不你在这等会我?还是跟着我去这小侄女家?她家离这儿特近——就几步路。”杨警官对着乔道,学校对面是个大公园,
——“别了——我自己待会——俺可是内向的小姑娘。”乔开着玩笑,心里绕着圈想。
“洋洋,姑姑先送你回去哈——”乔也打发橙子带着晓晓先走,橙子也不问为什么,跟杨警官姑侄俩告了别,领着晓晓就走。
再见面的时候,太阳落下去了,还有尚有余温,公园里老头老太太也算是清闲下来,操场上一水的健走队,大喇叭在前面领队,气势汹汹的。倒让人很想跟过去试试,杨警官来的时候,乔就混在健走队里,她只能把乔请走,这操场太热闹了。
在篮球场后边,有块灯光不怎么地的场地,一般也没人来这。不过倒是有健身器材,乔非要坐在上边运动。杨警官拿她没辙,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她锻炼。
——“杨警官!”
乔的嗓音不甜,干脆有精气神,带有清爽的少年气。虽然总是不正经,却不显的腻,好似在她面前,谁都一样。反正她那混不吝的言语,教人生不起厌烦“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啊?杨警官——”
——“没吧——”杨警官一时也没了谱,开始怀疑是不是之前见过面;想了想,又觉着这兔崽子又打什么主意。
乔运动的出了汗,把帽子取下,露出了鬓角的疤,拿着一张湿巾擦拭,又忽的戴上帽子。杨警官一晃神就看见那条丑陋的疤痕,好像抓住什么重点,又没办法有效提取信息。
——“那就算了。不过杨警官还想问啥?我都配合——”装的还挺乖。
——“你知道——开发伊时阡新游戏的人,除了王主任,还有谁?”
——“我知道啊——”乔的语气轻快,好似再说一件很无所谓的小事“其实有好几个呢。不过,要说最重要的,是给了技术和理论支持的俞柳,俞医生,x大的心理医生。后期开发倒是没见过人影,也就参与了前期研究和制作。噢——对——”乔正了正帽檐,“我忘了给你说了,阿伊她家那个伊叔,找人暗算过阿伊呢——”
——“真的?”杨警官记下俞柳这个名字,明儿准备去了解了解。
——“咱可不欺骗人民警察哈—”乔笑笑,说不清是恶作剧的玩笑还是确有其事“最主要的是——杨警官,我真没杀伊的父亲。”杨警官心头一颤,心道这孩子怎么总不按常理出牌呢?
乔轻巧的微笑,眼睛亮亮的。乔认真看向杨警官,不错过她脸上的表情;然后又道——“听说王主任那情儿也死了;还是在说出杨哥在王主任死亡的现场后——”杨警官挑了一下眉,示意乔继续说下去。
——“那是不是说杨哥也有点问题呢?我还听说了,五年前伊叔找过人去搞阿伊的爸爸,这豪门恩怨,都是被子窝里放屁——臭自己人呢”乔拱着火,杨警官冷静下来,分析她的话——乔为什么知道伊叔的事?为什么知道王主任的情儿?为什么知道杨哥是因为什么被拘进去的?为什么知道自己在跟五年前伊父亲的案子?似乎一切都在指明——局里不干净。
乔话里漏洞颇多,好像故意似的;
然而乔的下一句话,只让她摸不着头脑
——“合作吧——杨姐——”
杨警官紧锁眉头,她盯着乔;乔只是勾起个嘴角,顽劣的笑着,看不出有多少诚意,更不清楚乔到底为了什么。乔就像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
——是为了找伊吗?杨警官不置可否。像乔这样的小孩,知不知道什么是爱,还不一定。——这样在叛逆期的孩子,更想挣脱束缚吧——杨警官思虑慎重,最后只回了一句
——“唔——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