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乔困惑问道，她抬眼看了又看老骗子，那脑门都显得不怀好意。乔这次回来被禁锢了，刚恢复，看样子还是和老骗子初遇的时候。

——“不想吗？走出这虚幻之境，真正品一品人生百味。”老骗子——橙子道，都反过来了，现在轮到她高谈阔论自由了。

——“这儿？我们非要出去吗？”乔紧了紧头上的发带。

——“这么说吧——我马上就抽离了。这次一旦我死了，就彻底断了联系。你要再活不下去，可就没机会走下去了。”橙子悠悠道，不是她吓唬乔，而是这游戏时间其实是有设定的，要是停在一个地方时间长了，参与的感官越多，记忆变会更紊乱。这厮不就忘了挺多东西？说不定伊早就忘完了。

——“怎么出去？和阿伊。”

——“……”果然，这厮把进去前俞医生交代她的全忘了。橙子递给乔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她并不清楚俞医生交代给乔的话;内时候，她正在那边拖着金姐她们的时间呢，哪能知道这事。

来这边，她更是急匆匆的，什么都没准备，就一个投放来解围的。按照这游戏软件的开发者——俞医生说，只有这游戏的主角完成所有关卡，经历完所有事件，才能算通关。她也就了解这么多没啥用的基本理论，还得根据规则，转着圈交代。

且，她是npc，在这个游戏里只算配角，还是那种边角料的。还是那种硬生生提前出场的配角。——俗称金手指，就是自己也没多少用就是了。光是强行中途进入游戏，已经废了不少时间。再耽误下去，恐怕那边也不好过，她必须要回去。橙子习惯摸了摸袖口，感觉到那两枚铜板，心里一阵放松，这个习惯还是她来这以后才有的。

乔安静下来了——说实话，她沉静下来倒是很像个人。要是忽略两人在墙角蹲着，其实还挺养眼不是。

——“这回——”乔开口了，她脸色不虞，“要更早他们一步。”她不能让伊再死了，她也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伊死了。那滋味，比她自己受伤，还要难受。

抢先一步，事事都要多算三步。乔不是个聪明的，她只会下五子棋，只能算黑白子往后的三步棋，她看不长远。

万大就是阿伊，她该早猜出来的。这个世界很奇怪——有时候可以感知对方微妙变化的眼神，甚至有时候都能清楚地看见对方头发丝，汗滴。可一旦认认真真拼命地想看清人的五官，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怎样的，便什么都认不出来了。

——“想不起来吗？阿伊。”乔不死心问道。她有准备阿伊全忘完了，可没想到忘得这么干净。

——“真不记得了。我姓伊？”万大揉揉头，她不怎么接受自己换了姓，成了什么姓伊的。

——“对呀，阿伊。算了，我们还是好好商量商量明儿你生辰。你老爹信不信有幺蛾子？”

——“他信，已经吩咐下去都听你的。”万大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低头道“你那边怎么样？还有哪块，我来帮你。”

——“那里，主屋房檐儿，多遮遮。”乔把弩箭卡进机关，

——“跟你爹说清楚，多让他注意注意，两拨人，全要他的命。”

——“嗯。”万大兴致不高，勉强微笑着。乔一回头，就看见这个笑，生气地往伊脸上一摸，扯出个鬼脸，

——“怎么了——”万大问道。

——“别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嗯。”伊咧咧嘴，笑不达意。乔也沉默下去。

这回伊带着上次的记忆回到了生辰前，不怎么乐观。

老骗子确实沉进去那伙子人里了，时不时还能放出来点信。说这伙子人，身上多多少少都穿了新靴子。身边也没弓箭之类的。

——“这儿没箭了，阿伊。”

——“我叫人来送点。”说着出门叫来万管家，管家提着下摆，急匆匆就出了前院。

——“诶诶欸，你这蠢犊子，仔细着点，这箭可金贵着呢。”一小厮抱着箭矢出来的时候，摔了狗啃，被万管家提着耳朵爹不教娘不养的骂了一通。“贱蹄子，前儿就没了一批，要是这批砸我们手里，你拿什么赔！”

——“小姐，这批是库里新进的，您看——够吗——”管家转头笑嘻嘻跟伊报备，真建议去学川剧，这天赋异禀的。

——“够，辛苦你了。把这些都记账上。”乔接过箭矢，伊接着话头，语气淡淡的，提不起劲儿。

——“哎哎哎，好嘞。您就甭操心了。”

——“阿伊——这—箭很贵么？”乔指着箭矢道。

——“嗯，主要箭杆子打磨起来挺复杂的。”伊道。

——“那——那群人怎么用得起箭来杀人呢？”乔搔了搔下颌，又道

——“还是箭雨——和墉山派那些黑衣人一个德行。”

——“对——”伊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不管怎么问，兴致缺缺。

乔拿起一只箭，细细端详，可惜她不是懂，等会和阿伊去街上逛逛。说不定能问出点什么。

午后，俩人垫了垫肚子，就上街——美其名曰打探消息。今儿初五，街上有个集市，吹啦弹唱，叫卖吆喝好不热闹。

——“阿伊——你说为什么不早点来——就那伙子刺客，提前几天去你家不也一样？”

——“生辰那日，我家人多口杂，家里养的伙计也不够用，还招了一批，保不齐有贼人混进去。平日里，我家是个镖局，护院兄弟拳脚还不错，强攻进去不行，混进去倒是省点力气。”

——“噢～这样啊。”乔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你不早知道了，还装。”伊摇摇头。

——“诶——你看这，看小拨浪鼓，多好看——”这转移话题的，极其僵硬。

——“你看了有一会了——”

——“欸——你看这花鞋垫——等会买双回去。”

——“你脚下是我亲手给你纳的鞋垫——真的要换？”

——“真的？”乔快活起来，整个人鲜活朝气，眉梢飞扬，嘴角压不住的往上翘，像只得了趣儿的小花猫。

——“真的—不信我再给你纳双。咱俩的都差不多——”

——“阿伊——你看这个——”乔转身，不知何时戴上了一个笑得狡诈又机灵的狐狸面具。

可可爱爱。

——“等下——你适合这个。”伊换了张，是一只三花招财猫，颜色格外出挑。

——“我可爱嘛——”

——“可爱——多可爱啊——”

伊看着憨态可掬的小猫咪，眼底满是柔软，嘴角也戴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乔歪歪头，像是好奇心切的小猫，她弄不明白自己心里杂糅在一块的复杂感觉。

和伊一起，脑子里好像一直回放着一首——有着慵懒调调、轻快的歌。路人来来往往，吵吵闹闹，都仿佛成了背景——模糊成了一片。

时间过得那样慢，伊说得每一句话乔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个动作，乔都莫名欢喜，又悄悄按捺下去这雀跃，憋回胸腔。

这股气在胸腔里，越来越多，越来越满，最后溢出来。整颗心酸酸涩涩，又咚咚作响的。

这股气，继续游走，冲得乔——头皮发懵又发麻，手也发抖，口感舌燥，眼睛不住的往往伊那里瞟。

等伊回过头，乔又做贼似的，扭着头。莫名其妙拿起什么，或者咳两声找一个干巴巴的话题掩饰过去。

没看见，伊抿着嘴，眼里盛满温柔。

乔无法描绘这复杂的情感，现在她的身体里好像有两个人在争斗，她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有血有肉，一个冰封万里。一边在脑中叫嚣着——侵占和占有;一边在脑中呼唤着冰冻着的情感。

头痛，真的好想把自己分开啊，要是两个自己就好了。

太阳穴嘣嘣在跳，一双手忽的附上，有力度地揉摁，乔逐渐放松下来，额头上的青筋也慢慢平缓。

——“还难受吗？”是伊温柔的声音。伊发觉乔不在状态，就扶着乔进了最近一家客栈，现下安置在一间客房。

难受吗？——乔一再放空，她看见伊的唇开开合合，却无法回答;她听得见说话，但脑子里没有一束神经来传递处理信息。好像回归了虚无，又好像套在了塑料薄膜里。

乔任由自己放空，摇了摇头，想要甩出那冗杂的想法;伊的手就停了下来，乔皱了皱小脸，不满意明晃晃的挂在了嘴角。一把抓住伊的手腕，蹭了蹭，像只给撸给抱抱给亲亲的，猫德学院的好猫。伊的眉梢都带了点欢喜，接着给乔揉摁太阳穴，她心里生起一阵诡异的满足感——好像是把一只野猫调教出粘人小猫的，铲屎官的成就。

要是可以定格就好了，定格在伊生辰的前夕，没有死亡，没有离别。

一切那样平静，安宁。

黑衣人抓住时机，当门踢了出神的乔下巴一脚，脸蛋印上了一个鞋印。乔甩甩额前扰人的碎发，又散了。舌头顶了顶腮，这脚带劲儿，现在嘴里有点血腥味。“呸”了一声，吐出点血沫子。

乔翻起身影，双刀蓄势待发;剑眉微蹙，三白眼显的狠厉;脸皮绷紧，鼻子微耸，牵动一侧唇，呲出虎牙，好像一只捕猎的花豹。弓背收紧核心，出刀缓却刀刀致命，收刀快可步步拆招，身影如风，脚下轻盈。

一时间黑衣人有些踟蹰。乔力气不大，惯会使巧劲，又格外对人的薄弱处了解，黑衣人身上都是被乔伤的口子。没多疼，就隐隐来阵，可——癞蛤蟆爬人脚背上，它恶心人啊。

伊倒是吸取了教训，寸步不离护着万老爹。万老爹还算听话，这回还穿了软甲护身，第一波人来的时候，压根没伤着。护院的几个兄弟也分散了火力，乔和伊两人还算顶得住。

局势不明，最要吸住气，不能放松，反正拖到决胜局，都是五五开。

一个黑衣大块头直劈乔，乔矮身，顺势滚在地，后翻滚起了身，趁着惯性，犀牛望月，抹了身后人的脖子。还没刚稳住，被前面大块头一脚踹翻，乔掷出一刀，趁大块头躲闪之时，手一拍地，乌龙绞柱盘身而起，起势杀出一刀，拦腰劈砍。血花溅在乔的脸上，可大块头还在。

身边的黑衣人也解决了护院，蠢蠢欲动。乔看见个熟人，心里转了个圈，手捏着刀，僵持不下。

——“来呀！快来！墉山驴！”乔还是很想骂人，但显然不太管用;朝着黑衣人身后又喊了一句“来呀！”语毕，乔翻身，踩着门前的柱子上了房;一个勾身，把机关打开，暗器就发了出来几只冷箭，吓唬吓唬黑衣人。

——“来呀，怎么不来呢？”乔挑衅道，假模假样，看着要勾身再来一次，黑衣人紧盯着，不在往前，专心格挡。

谁知后边，“咻咻”扔来几包粉末子，刚捂住鼻子，就发觉，这玩意－tm在腐蚀皮肤！一时间吱哇乱叫的。

乔看着形势大好，就放心猫到伊身边解围。没一会，剩下的黑衣人，自尽的自尽，逃走的逃走，只剩下一地的污秽。

万老爹没死。乔看着万老爹，很是欣慰，也算对得起她死的那些脑细胞了。

——“啊——”是老骗子的声——怎么这么凄厉？乔好奇出门查探，发现老骗子被人抹了脖子，出气都出不匀，别说再说什么话了。橙子在回光返照的思绪抓住一丝理智，拉着乔的手，偷偷塞了什么;她胸腔剧烈起伏，血潺潺冒出，是大静脉被割了，连带着气管划开了口子，像个破旧的风箱，风嘶哑嘶哑吹着气的，只进不出。完成动作后，全然破败，死在了乔的怀里。

乔皱了一下眉，很快松开——回去也不用这样死吧？

乔挑挑眉，手里攒着橙子最后塞给她的铜板;乔松开，仔细看了看，忽的想起一句话

——“我懂了——”终于有一天也能和柯南一样成为懂王了，嘻嘻。乔这样想道。

——“阿乔——”伊扶着她那兔胆的爹出来，那老家伙一出门看见四处血淋哗啦，就乱吐一通。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先安置下来吧。”乔皱皱鼻子，看着老家伙十分不爽，到真杀人的时候怂的跟个人似的。

——“乔姐，大姐——咱——”万二也捂着胳膊过来，看样子还不算废，最起码对这场面挺能应付。

——“休整吧，他们也死不少，这时候再过来，大不了同归于尽——”乔道。

伊听了，皱皱眉，却也没反驳，安排还活着的下人先去报官，这回有人死了，官服总不能不管吧。接着把万老爹请进去，人是一刻不离她爹。乔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