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轮到你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了。”

话音未落，破魔之箭便再次射了出去，桔梗并未担心妖怪还能躲开这一击，因为她看到鸾兮的灵力已经悄无声息的将妖怪牢牢锁住。

“可恶！！”纵是再恐慌再愤怒，也为时晚矣，他就这样消失在了刺眼的紫色光芒之中。

“结束了。”随着妖怪的消失，鸾兮也不再伪装，从茧里走了出来，她神态自若的走到桔梗身边站定。

“村子那边也已经开始恢复了，”知道桔梗一定会忧心村子，鸾兮便放开神识察看了一番。

听了鸾兮的话桔梗微微一怔:“谢谢。”

这个女人有些时候确实很细心，桔梗暗暗想到。眼角余光又扫到男人的尸体上，心中叹息，收回视线，转身走向那些没了束缚的灵魂。事情解决了，而这些可怜的灵魂，也需要超度。

灵魂在哭泣，桔梗走近方才看到。

“她们这是怎么了？”同样走过来的鸾兮疑惑的问道。

“她们……”桔梗面露不忍，联想到此次出发之前所见，心中一沉:“现在没了妖怪的控制，恢复了自我，所以……记忆也恢复了。”

不忍明说，桔梗止住了话语，她在这人世活了十几年，这世间有多残忍，早也是看了个七七八八，她不满不悦，甚至痛恨，有些时候却也无力阻止，连想要抚平她人伤疤，也是不易。

话到这步，鸾兮也不是呆子，自是心中明了。

“倒是让那妖怪死的容易了。”鸾兮说道。

不再多言，桔梗沉默的将这些灵魂送走了，送往下一世，盼望远离纷争。鸾兮看在眼里，也暗自对这些经历了苦难的灵魂送上祝福。

气氛一时间有些许沉闷，事情解决了却并未让桔梗有太多放松的情绪，若是旁人像这般看多了生死可能早已经麻木，但是，作为身背责任，身怀慈悲之心的桔梗来说，一次次面对被残杀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在折磨她。

人道是生死有命，可死亡，也总是让人难过的。

半晌默不作声，鸾兮也没有打扰她。收了情绪，桔梗走向那躺在冰冷地面的男人身边，蹲下/身察看。

虽然先前对他不喜，可人死了，这身体放在这儿也不能坐视不管。

紧接着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鸾兮。

只是…现在一想到这女人，心中难免有一丝丝别扭，原因无他，只因眼前的男人是死在鸾兮面前。桔梗想，以鸾兮的能力，倘若她想出手相助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为何……

不，不能这么想，桔梗轻阖双眼，摇头，她怎能用自己的想法去要求鸾兮如何行事，鸾兮已经帮了大忙了，已经……做的很好了，她哪里能要求这非人的凤凰为凡人考虑。

产生想要如此要求鸾兮的想法，是她不该有的私心。

“放松。”突然，走到身边的鸾兮轻抚桔梗发顶，还是那副温和眉眼。

“什么？”桔梗抬起头，面色一怔，不解。

“你又在为难自己了。”女人语气轻柔，带着安抚。

可是你看，这看似无情的女人却又为何对自己这般温柔包容。

她难道不知，这份看似无底线的包容会让她想要得寸进尺，她甚至，想要对她发泄心中郁气。

眼眶微热，忙低下头来。

“鸾兮……”

“嗯？”

“你为什么，没有救下他呢。”桔梗还是忍不住问道。

她不是没办法说服自己，毕竟这男人也说不上是什么好人，更何况他还觊觎凤凰，鸾兮不救他也都是情有可原，只是，她还是想将伤害降到最低。这些年来次次面对生死，面对世间悲剧，积压久了难免心中憋闷，她没忍住，没忍住想要个说法。

对不起，桔梗暗自道以歉意。

她原本不会这样的，曾经不管经历过多少回这等事件，即便心中悲愤，也大多会自行消化，可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再次经历，竟是有了想要倾诉的想法。

身边的女人，好像让她产生了依赖的情绪……

听到桔梗问话，鸾兮目光移向男人已冰冷了的身体。

“因为……”鸾兮轻轻叹息，她不知道自己要说出口的话能否让桔梗接受，她还小，但也总会明白的。

“……因为我没必要阻止死亡，它就是一个会正常发生的事情。”女人声音平静。

“我不拦着生命降生，又为何要阻拦他的逝去。”她说着这话，语气淡淡的犹如天上下凡的遥不可及的神灵。

“可那不是他想死的！”听了鸾兮的话桔梗忍不住反驳，这话方一出口桔梗便后悔了，失态了，她一直以来的冷静自持也不知跑去了哪里，不禁握紧拳头，压抑下来。

“桔梗，刚刚那妖怪也不想死。”鸾兮语气略微低沉，像从天边传来，一阵又一阵在脑中回响。

她也是个刽子手。

刹那间，桔梗不知如何言语，只觉遍体冰寒。

她抬起头望向鸾兮的赤色瞳眸，那火一般耀眼的颜色一如既往，看起来温柔炙热，可鸾兮的话语却如同冰锥刺入心间。

睫毛微颤，她移开视线。

“所以…我错了么。”桔梗有些迷茫，不得不承认，鸾兮说出了她内心深处一直不敢直视的问题。

她斩妖除魔，帮扶人类，又何尝不是一种杀戮。

可桔梗又是矛盾的，因为她不得不这么做，那些妖怪害人，她将之除去，这本是理所应当……

可她并不喜欢，杀与被杀，这世间的一切残忍纠葛，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错？”鸾兮笑了笑，她到桔梗身边坐了下来，“就说你又在为难自己了。”

“我觉得你做的很好，甚至比我都要好。”

“……撒谎。”桔梗轻轻回应，被这突来的夸赞弄的有点面热。

“没有撒谎。”鸾兮目光柔和的看着桔梗，小姑娘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她看不到自己身上携带的光辉有多引人注目，连身为凤凰的她都不禁为之驻足。

“你看这生死二字，死和生首尾相连，它是结束，亦是开始，所以死亡并不会让我感到哀伤。”

“而如果一定要说令我难过的事，那和你一样，我也不想生命无端受到虐待。”鸾兮说完，手中燃起一团火焰，她将手伸向男人的身体，火焰随之而去。

“你…”桔梗错愕，还来不及阻止，男人的身体就在焰火中消失了。

也罢，正好她还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样正好，身体化为乌有也免得被野兽分食了去。

倒是鸾兮的话，让她陷入沉思，理智上桔梗知道鸾兮说的没错，可情感上，身为人类在面对死亡之时她还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

时间耽搁的有些久了，枫和翠还躲在结界中，也该去将两小只接回来了。不再多想桔梗站起身弹了弹衣摆，刚要转身走开，就见身边的女人抬头望着她，不自觉停下步伐。

她被那双红瞳深深地凝视着，是温和而又坚定的面庞，眼尾的金色纹路透着一丝神秘和妖娆，女人坐姿优雅，嘴角带笑，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带来女人独有的气息，她像远在天边的神灵，可此刻又坐自己在身边，离她是那么近……

触手可及。

“那么你呢，鸾兮，你会怕死吗？”话才出口，她就又后悔了，冷静自持今天真是离家出走了，话音刚落，桔梗就看到女人露出惊讶的神情。

“对不起，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就问了这么一句，她根本不想看到鸾兮受伤，自然也更不想看到鸾兮……死。这话问出口都觉得罪恶。

“嗯……”鸾兮也没想到桔梗会问这么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根本没思考过这些，倒是有些意思，她想了想挑眉，还展开了胳膊:“不知道，也不清楚，你要不要射我一箭让我感受一下。”

桔梗听了这话，蹙起眉头。

“无聊。”转身就往两小只结界的位置走去，暂时不想理会这个女人。

桔梗知道鸾兮是在逗她，而她也知道那女人的答案必是不怕，可潜意识里，桔梗希望鸾兮是怕死的，这样，她就会像人一样，像个人，而不是……像在天边的神……

那么近，又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