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首歌倒是没那么抽象，作曲、编曲极具kpop的感觉，填词也围绕着烂大街但财富密码的“做自己”。

歌名延续了第一首的风格，叫做《B.M》，看起来高大尚，其实就是“be myself”的意思。

新罗国的风格照搬过来容易水土不服，造成与这首歌一样的效果——毫无新意，中规中矩。

卜兆青翻阅什么的动作停下很久了。

他看看众人，几度张嘴，又闭上。最后他好像下定决心不再开口，却突然对上唐玉律鼓励的眼神。

他抿了抿嘴，低低举手：“我查过一些资料，研究显示，第一首歌曲使用了经典歌曲《galaxy》的采样，作曲家想呈现的应该是赛博朋克版的嘻哈风。

“第二首歌则套了模板。在新罗国，这样的曲子已经饱和，因为他们有很多舞台，不管曲子多无聊，总会有人听。而身处国内的我们借鉴他们的话...不易出错。”

但更不易出头。

后面的话，即使不说出来，众人也都已在心里补齐。

更窒息的是，这两首歌居然是分好part的。

不用考虑成员音色、唱功、定位等多重因素，因为唐玉律是绝对的大c。

他一人就占据过半时长，剩下的边角料由其余成员你一点我一点分饼，突出一个重在参与。

“我有个想法。”唐玉律有点紧张，他不知有些话当不当讲。

但他在内娱见过太多出同类型音乐的团体，他们的高光时刻是在刚出那段时间被路人嘲讽，之后各种播放量再也不会上千。

不主动改变，只会泯然众人。

“我学过一些制作歌的方法，所以...或许，我们不一定要在外面约歌。”

他说着，放出几个片段。有纯音乐，也有他的人声版。

如清澈溪水流转，叫人不自觉眉头舒展。

“好好好，”张晟之拿出几张纸条，“匿名投票吧，是否由我们的小唐负责歌曲制作。”

没有异议，全票通过。

“会议进行的也差不多了，大家辛苦一天，是时候回去休息休息。”张晟之看起来有点迫不及待，“那么，解散！”

“等等，”唐玉律连忙叫住起身的众人，“那个...一专的后续安排呢？还有团名、概念、成员定位、之后的行程安排...”

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仅仅两句话的时间，张晟之的眼神从愚蠢的清澈进化为清澈的狡猾。

对方两眼放光，像是老板终于找到代替他接过公司烂摊子当怨种的打工人：“你瞧瞧，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小唐啊，术业有专攻，有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做。依我看，不止是歌曲制作，其他方面你也可以胜任的。”他拍拍唐玉律的肩，款款深深。

“工资方面不用担心。以后，你就是我们团的队长，咱团的运营策划就全权交给你了哈。”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啪啪啪”声，队友们齐声鼓掌，恭迎新王。

空调的风打在他迷茫的表情上，吹得人心里瓦凉。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指向未来的方向标，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一片渺茫”。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

“你应该也意识到了，公司的‘不同寻常。”

会议结束后，张晟之将唐玉律单独带到一边。他好像还是很和蔼，却无端让人严肃起来。

唐玉律点了点头。

进入公司后，他见到的怪事一刻不停。

非人生物、不开灯的考核室、莫名其妙的选秀效果......桩桩件件化成满腹疑水，憋得人心里发慌。

“诸此世间，有人、妖、精、怪、魔、鬼六道，在天界、酆都界、人界各司其职。

“上古时期，人界与其他两界单向分隔，人与其余五道不得以任何形式接触。然而那时世间秩序芜杂，五道混迹各处，裹乱人间。

“我等奉命降精怪、镇妖魔，维护三界秩序千年有余，至今卓有成效。人类无法追寻五道的踪迹，亦不会为五道所侵扰。

“然而，这只是理想中的情况。事实上，人界依然有许多流落在外的五道。今时不同往日，六道之间不必有如此坚实的隔阂，但为避免引起混乱，五道的存在依然不能为大多数人类知晓。那些无组织、无归属的五道必须找回来，加以管理。

“为此，我需要在人界设一个结点，为流离失散的五道提供会集之处——也就是现在的‘新界传媒’。

“新界原老板王明已被押送酆都界，他生前留下一份选拔并运营偶像男团的计划书还待运行。正常来说，这些事不用我插手。

“但王明的死因太过蹊跷，由人类接手或将引出更多麻烦。加上我们刚好需要一个能够被人类认定为‘合理’的聚集地，新界传媒便转到我的名下。

“公司里那些或许让你不理解的现象，其实都是‘它们’。但请放心，世多罪孽，皆可偿罪解，独一者排除在外——‘命’。

“也就是说，能出现在这里的五道，都未曾犯下深重罪过，若有过错也在诚心赎罪，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我既然接手了公司，就得替王明完成合规的未尽之事。按照他留下的计划书，今天就要选拔.出一个偶像团体。

“但我们都不了解正常的公司内部选拔应是何等形式，于是参考了很多人类现有的选秀节目，比如《华国好声音》《青春有您》《创造零》。事发突然，准备略粗糙，希望没有吓到你。

“接下来，有一些事可能需要麻烦你。”

张晟之语速平缓地说了很多话，好似并不担心唐玉律会听不进去。最后那话一出，唐玉律心头一突。

“我有别的任务要忙，无法时时刻刻盯着人界。若还要收服那些流落在外的五道，仅凭我自己的力量，很难做到样样俱全。所以，”张晟之语气沉稳，让人莫名郑重起来。

“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希望你们在遇到‘五道’时，顺便将它们劝来这里。差不多就是这些，我有没有哪里说的不够明白？”

唐玉律知道自己完全明白了：“《捉妖记：我的聊斋不太对劲》。”

“用词严谨一点。偶像的事，怎么能叫捉妖呢？这叫认祖归宗。”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唐玉律又有些犹豫：“但...我是人类。”

言下之意是他大概率没可能打得过五道。

“不用担心，我们是和平社会，不提倡武力。你们只要把这当成普通公司对外进行的招聘，剩下情况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它们会感兴趣的。”

张晟之拿出一张纸，“你的队友们都会保护你。有他们在，你毋需担心安全问题。”

“我尽力而为。”唐玉律回应道。

张晟之笑笑，将那张纸递给他。唐玉律扫了一眼，上面大致写着一些说服五道的话术，像极了老板在给新员工画大饼。右下角写着“仅供参考”。

唐玉律：“我还有个问题，为什么刚开始考核那会，房间里不开灯呢？”

“这不是得看看你对这类事物的接受程度吗。”张晟之指着地板，“万一你进来后，两眼一闭，心跳一停，我们就要在酆都界认识了。

“...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当个阴间偶像也很酷的。”

唐玉律婉拒了他的建议。

于他而言，队友是什么种族其实不大重要。只要安守本分、认真完成舞台，什么品种的队友都是好队友。

张晟之又给他交代了一些男团的事，大致意思是无论唐玉律想做什么，只要合乎规矩，他这个明面上的老板都会给予支持。

也就是说，一些大胆的、与传统内娱“离经判道”的想法......

自己或许完全有机会实现。

“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

唐玉律抿了抿唇，“新界是个娱乐公司，但我回来后，完全没看到一个之前的艺人。王明...到底做了什么？”

见张晟之没立刻回答，他连忙补充：“这个是可以说的吗？没关系，不能说就算了。”

“可以说。”中年男人嘴角扯平，显出一丝冷淡的讥讽，“他欲强行潜规则你们公司的一位艺人，但遭反抗，情急之下失手将对方杀害。尸体被他埋于五号门旁边的墙内。

“这消息能被他压下去，传不到外界，新界内部的员工却不可能不知道。一件消息既已为人所知，那么之前他的斑斑劣迹都会被牵扯出来。

“这里本就不是什么大公司，也没有非留不可的原因。因而，从基层保洁到明星艺人，基本都跑了个干净。人类中，只有身处国外所以未能及时得到讯息的你还留在这里。

“不过，王明的命数还未到该尽之时，只是受害者的魂魄出了一些变数，便回来报复...总之，王明的死期就这样提前了。”

唐玉律呼吸放轻，嘴唇颤了颤：“我能知道，那位受害者叫什么吗？”

“他叫......”

张晟之打量着他的表情，眼里流露出不忍。

“——伍仁。”

【“——伍仁，五仁月饼多个人。这样是不是好记很多？”】

唐玉律闭上眼睛，有关那个人的回忆在脑海中横冲直撞，翻腾不已。连带着他的大脑发出阵阵钝痛。

虽然同为新界员工，但伍仁在公司里的存在感并不高，唐玉律和他也没有任何交集。

直到王明通知他们要去新罗国参加选秀的当天，这青年才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分明自己也慌的紧，满脸通红，但还是抖着嗓音向他做自我介绍。

“听起来很好吃。”那时的唐玉律温和笑道。

演练过许多次的自我介绍圆满完成。顺理成章的，他们之后每天都会一起练习，上班时间不统一，但下班时往往都是两个身影。

这位同伴不善言辞，不会说动听的话，想鼓励他，便只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或是在拍摄行程过于紧密时悄悄塞上一小块五仁月饼，和一杯椰子水。

出道夜，回来看决赛的他更是给唐玉律送了一大盒五仁。

[“硕果累累、和谐包容、团团圆圆。这就是我所期望的你、你的团队、以及你和我...我们四个，拥有的未来。”]

“...我们会尽快帮助他回到酆都城。”张晟之最后拍拍他的肩。

唐玉律现在只在想一件事。

“阴间快递有没有加急件？”他问。

“你要把自己烧过去？”

“啊，还能这样？运费会很贵吧？”

“这个算是员工福利，可以报销。”

有那么一瞬间，唐玉律竟有些心动。

他连忙摇头：“不不，没这回事，我只是怕给他烧过去的泡菜路上变质...”

伍仁可是特别叮嘱过，让自己回来时多带点新罗特产，泡菜也行，这样他就有理由请自己吃火锅了。

火锅是没办法一起吃了。不过他点的泡菜，就让他自己解决吧。

“那就好。”张晟之了然点头，“我刚想说，其实把你烧过去也不是不行。”

“这不好吧，活体运输是不是很容易出问题？”

“是有点。如果你一定要自烧的话，务必多添运费外加做够检疫。或者如果你活腻了，也可以把快递盒当棺材使，即躺即睡，投胎不用排队。”

唐玉律暂时还没活腻。确认张晟之没有更多需要交代的事后，他便搬着东西，开始收拾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