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流程，六名成员成团后就要进行第一个活动——拍摄出道预告视频。

其实就是自我介绍+笼统的个人采访，之后会制作出道曲及其MV、在毕站和围博上发布一些有的没的日常物料，通常来说成本低、内容无趣，糊团播放量不过百的那种。

前往演播室的路上，水徽月一直在唐玉律耳边叽叽喳喳。他的聊天内容天马行空，跨度极大。

唐玉律问出了好奇很久的问题：“徽月是桂棠人吗？”

水徽月说话语气柔和婉转，语调多上扬，还经常在句末加上语气词，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南方口音。

“我来自华国最南边呢，就是桂棠旁边的那片海哦。”水徽月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二人聊天时，卜兆青就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他延续了会议室里的风格，将沉默贯彻到底。

唯一能证明他不是木头的证据大概来源于手机，从屏幕亮起那一刻，他就一直在点按屏幕，似乎在打字，手速快出残影。

不知不觉，三人来到演播室外的拐角处。

一人已提前站在门口，背对着他们。唐玉律看到那人额上好像有一对龙角，映射点点光泽。

下一瞬，星点隐没，他对上一张盛有怒意的脸。

那人一头艳烁白金发，冷白皮，剑眉浓密，五官立体，相貌是一等一的英俊。

可他看向唐玉律的眼神着实称不上友好，像是含了锋利的冰，刺出浓浓的抵触与疏离。

唐玉律捕捉到他眼里一瞬而逝的攻击欲。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陌生人已经扭头离开。

...我刚才，是被瞪了一眼吗？

唐玉律被讶异与不解浸透。水徽月安慰道：“没关系呐，他可能只是看你不顺眼。”

谢谢，心情完全没好受一点。

无缘无故的敌意最是难解。唐玉律思忖自己有哪些可能得罪别人的因素，从穿衣打扮、身份背景到面相都琢磨了个遍。

进入演播室，前人接受采访的声音截断脑中思绪，他只能理好乱麻，逼迫自己暂且将此事抛诸脑后。

好在，他很快就遭受了比之更为可怕的重创。

“说一说自己的兴趣爱好？”

身穿保洁服的员工手持麦克风，几乎怼到受访者脸上。

“我喜欢的东西比较宽泛。当然，要说最感兴趣的，应当是整容。”

受访者眼睛笑眯眯的。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两手捏起下颌线的皮，慢条斯理地将脸撕了下来。

血液飞溅，露出模糊血肉，肉与皮之间血丝黏连，发出“刺啦”的声音。

肌肉纹路、筋脉清晰可见，偏偏还预留出了五官的位置，属于人的眼睛在肉块上眨巴眨巴。就像八宝粥长出五官，随便一捣就能搞得人精神紊乱。

至少唐玉律已经被搅得san值狂掉，认知错乱。

卜兆青挡在唐玉律身前，似乎在向工作人员示意该轮到自己了。

“兆青有什么喜欢做的事吗？”

“cos。”

这回答着实出乎唐玉律的意料。他平复心情，仰头张望。

“可以展示一下吗？”

卜兆青小幅度点头，走到摄像头对面的柱子旁。

唐玉律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没等他闭眼，那冷脸男子深吸一口气，抱着柱子，身形不断拉长，然后绕着柱子盘旋向上。

一米八几的体长生生拉扯到六米多，偏偏他的身体还如橡皮泥般讲究动态平衡，体宽数并没随着长度一同增长，而是变得更细，整个人看着就像长出脑袋的细长麻绳，十分科学。

十、分、科、学！

唐玉律惨不忍睹地捏紧眉心，心中悲哀，开始思考要不要退团。

人固有一死，或死于天灾，或死于人祸，而他会开辟新赛道——被队友吓死。

“你cos的是什么呀？”水徽月好奇道。

卜兆青柱子上的头抬起来，语气平静无波：“盘龙柱。”

片刻后，水徽月也结束了拍摄。

他出来时特地来找唐玉律，在确认对方状态恢复后，发自内心感叹：“总感觉小唐淡定又不淡定，接受能力像弹簧一样呢。”

唐玉律捂脸。

他自认是个正常人，别人都有的情绪他自然也不会少。就像石子投入水中，一定会泛起涟漪。

但涟漪也会很快散去。而他散去的速度，可能比别人更快一点。

...就是不知道路人们会作何感想。

工作人员朝唐玉律招了招手，摄像机红点再度亮起。

在自我介绍环节，他捂住嘴，模拟了开门、挪椅子、受采访的声音，那是其他成员拍摄时的情景。

“我们都知道，小唐曾经在新罗国有过丰富的男团经验。现在对未来有什么期许吗？”

对于这类屡见不鲜的问题，明星们往往会提前背下团队写好的稿子。

那些答案于他们而言如同水上浮油，融不进心里，轻轻一撇就能抛之脑后。

唐玉律没有稿子。他稍加思虑，正色道：“想做出兼顾专业性与娱乐性的音乐，给大家带来更多形式多样的舞台。

“还有就是...希望自己能在喜欢的事业上一直坚持下去。”

*

唐玉律和水徽月抵达会议室时，房间里除了卜兆青，还坐着两个人。

里边那位白金发帅哥这回没再瞪任何人，他双手环臂抱在胸前，微靠椅背，似乎在闭目养神。

最外边的人看向门口，桃花眼弯了弯，唐玉律认出他就是拍摄时不要脸皮那人。此时他正朝二人轻轻挥手。

唐玉律对他笑了笑，然后和水徽月坐在卜兆青的同一排。

房里有些安静。秒针轮转三周后，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进房间，径直坐在长方形桌子的最前端。

刚才来的路上，水徽月便为唐玉律科普过，新界的原老板王明离奇死亡，已被黑白无常押送地府，公司则由张老板接手。选拔赛、新团运营等都将由他全权管理。

眼前这位中年男人，应该就是未曾谋面的张老板了。

虽然暂且不清楚这位新老板是个怎样的人，但想来，也不可能比王明更差。

不然他也不会一直纠结自己到底要不要顶着天价违约金跟新界解约，以至于一下飞机就找了个神棍算命。

“首先，要恭喜各位，经过层层考验，成为我司首支男子偶像团体中的一员。”那中年男子慈祥地笑着，“大家先介绍一下自己吧，就从我开始。我姓张，名晟之，各位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砰”

房门被猛地打开，眼看着将和墙壁亲密接触，又被一只手用力拉回。

那手的主人是个棕发小卷毛，个子高高的。他微喘着气：“哇，终于遇到人了！那个，我迷路了，请问你们知道会议室怎么走吗？”

“这里就是。”卜兆青离他最近，轻声回答。

小卷毛哽了一下，脸色赧红。

他面向张晟之连连道歉，原本就因迷路而差点错过拍摄，拍完后想着开导航找会议室，结果手机落在演播室，进退两难，决定豪赌一把，然后不出意料地迟到了。

“快坐快坐，我们正要做自我介绍呢，你来的正好，不如就从你开始吧？”张晟之还是那副好说话的样子。

小卷毛关上门，站到长方形桌另一边，一张嘴跟机关木仓似的：“大家好，我叫吉诗棠，听起来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字但身份证上写的的确是性别男。大家想叫我什么都成，就是别喊鸡屎糖，我不喜欢吃那个......”

他又哇啦哇啦说了一大堆，从爱好、星座到MBTI都跟报菜名似的一一交代。好像终于把自己的底扒完了，他如释重负道：

“有点紧张，不小心多说了点。总之，我想表达的是，很高兴大家能成为队友，我也不擅长说太肉麻的话，那就祝我们一直高兴下去吧。”房里响起呱唧呱唧的掌声。

吉诗棠环顾一圈，想找落座的地方。

他的目光和唐玉律对上，眼里亮了几分，又往前走几步，似乎是想坐在后者身边。

但两边被卜兆青和水徽月瓜分，于是他转而坐在唐玉律对面。

“柳桦枰，很高兴与各位相识。”那位不要脸皮的帅哥轻捻颈边发梢。

“叶玖。”白金发似乎不打算多说。

所有人介绍完毕后，张晟之点开音乐软件：“这两首是之前公司就为你们约好的音乐，之后也将由你们呈现。现在大家可以先了解一下。”

他放出一段标题上写着《I.A》的歌曲。

随着进度条的走动，重金属开始发洪。意味不明的“砰砰砰”“哐哐哐”对大脑发起木仓击，哀柔突兀的rap对尚未出窍的灵魂挑衅，整首歌就像人工智能统治人类后写的庆祝曲，还要扒在人类耳边用AI版气泡音说“给我听”。

进度条接近尾声，重金属变成汩汩细流，堵进众人耳膜。

他们的沉默，震耳欲聋。

“...这种艺术，对人类来说是否为时过早。”吉诗棠犹豫开口。

“我喜欢，”柳桦枰双眼微眯，笑意不达眼底，“这很符合我们团的概念。”

“？什么概念？”

“赛博超度。”

水徽月的杏仁眼正常状态下是圆圆的，有神又灵动。现在那双蓝海被重金属污染，成了死鱼眼。

叶玖浓眉紧皱，但出乎意料的未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咳，这只是其中一首，后面还有呢。”张晟之本想安慰他们，但他自己在听到一半就厕遁的行为实在既不仗义，又没有说服力。

他只得转移话题，期待下一支能给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