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觉得可笑,可笑之余,又觉得难过。
随后,她听豹青说,沉羲太鳄死了,你去做大将军吧。
我没有做到的事,你去替我做吧。
你每次都这样,赤水女魃说,你做不到了,就要我去做,你要游历魔世,没机会了,就要我去。你想做大将军,做不成了,还要我去。怎么我要求你的事,你就做不到呢?
你要求我什么了?豹青问。
我要你平平安安。
我现在不平安吗?
我说一直平安。
魔的一生太长了,你这个要求太苛刻了。
做不到吗,做不到就不要总是要求我。
赤水女魃越说越气,最后一边说着,一边幻化出了霜琅刀,扔到了豹青的手中。
“你的刀,没事练练吧,别手生了。”
霜琅,旱藜,这是她们早先在西王母族一同习武时,族中的长老为她们锻造的一对刀,青色与赤色的瑰石镶嵌其上,莹莹的月光下闪烁光辉。
“你把我的刀带出来了。”
豹青看着那把刀,叹息着道。
她上一次用这把刀,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拿稳了。赤水女魃说。
凶岳疆朝的大将军,可不要连刀都拿不稳的朋友。
——
那天她进入地牢里的山洞找玄姜,玄姜第一句话便是,“五生石炼成了吗?”
豹青迈进山洞,轻声回答,“没有。”
玄姜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为什么?”
五十年已经过去,凤璇音的功体应该已经可以用刑莲之火和昆仑珠炼化了才对。
豹青抬头看着玄姜,眼神有些复杂:
“凤璇音为了不被炼成五生石,自毁了功体。”
玄姜闻言,双眸微微一滞,缓缓飘向了虚无缥缈的前方。
“那要再等五十年,对吗。”她像是在问豹青,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豹青静静地看着玄姜,观察着她的神色:“我不敢肯定,这五十年里,冰夷之渊会不会开启。不过,凤璇音的自救,倒是给了你一个机会。”
玄姜抬起眸子看她,疑惑地问,“什么机会?”
豹青盯着玄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救你女儿的机会。”
玄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声,像在自嘲。
沉默许久,她再次开口:
“把我的左手砍下来。”
“什么?”豹青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把我的左手砍下来。”玄姜又重复了一遍。
“你要做什么?”豹青上前一步问她。
玄姜目光投向前方,面无表情地说道,“拿着我的左手送去羽瑞寒魄宫,告诉她,如果再反抗,就连我的右手也一并砍下来。”
豹青难以置信地问,“你疯了?”
玄姜猛地抬起脸,瞪向豹青:
“除非她铁石心肠忍心置自己的亲生母亲于不顾,不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最清楚,她不会不管我。”
豹青被她提出的对策惊到,深吸一口气,沉着声音道,“或许你应该还记得,她是你女儿。”
“那你也应该记得,你是西王母族的后裔,而我是玄族的后裔。”
“……”
豹青沉默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望着玄姜,过了许久之后,她开口道:“不要后悔。”
玄姜眼神决然地道,“砍不砍,你做决定。”
——
凤璇音比她们想象得还要顽强。
在这一点上,豹青也不得不感慨,这个被玄姜遗弃了的孩子,与她的母亲真是过于相似。
凤璇音把麒岁的头送来瑶山的那天,豹青又来到了地牢里的山洞。
她对玄姜道,凤璇音被戮世摩罗救走了。
玄姜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低着头,似在思索着应对之策。
豹青又道,“其实你的手臂,还是有用处的。”
玄姜抬头看她,“你有办法?”
豹青缓缓说道,“她现在恨极了我,把麒岁的头送来瑶山,说明她想要来报仇,也想来救你。”
玄姜思索了一会儿,抬头看向豹青,问道:“你想引她来瑶山,在瑶山将她炼化?”
“是的。”豹青点点头。
“但修罗帝尊一定会帮她,”玄姜提醒她道,“你若把她引来瑶山,炼化的机会就只有一次了。”
“不,”豹青说,“两次。”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右手,伸向自己的额头,而后手指猛地用力一剜,额头的昆仑珠被她硬生生地挖了下来。
鲜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将她灰色的脸切割成了两半。
玄姜目睹这一幕,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枚昆仑珠,你拿着。”
豹青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将那颗带着血的昆仑珠放到了玄姜手心里,因为额头上的疼痛,她的声音和手都在抖。
“我会先试着在瑶宫中炼化她,如果没有成功,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玄姜愣怔地看着豹青。
——“如果没有成功”?
昆仑珠只有一颗,豹青把昆仑珠交给她,摆明了就是不想成功。
“她越是恨我,我越是激怒她,我和你的矛盾就越合理,这样,她与你团聚时,就越不会对你有防备。”
“你……”玄姜反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话中所指。
豹青的嘴唇因失血而苍白,但声音却逐渐平静下来了:
“瑶宫之战过后,我会死。而你,拿着这颗昆仑珠,和千年前的玄女一样,牺牲自己的孩子,封印冰夷之渊,守护魔世。”
“你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玄姜问她。
“有何不能牺牲的。”豹青轻描淡写地道。
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能牺牲,我这条命,又为何不能牺牲。
玄姜沉默片刻,又问道,“那如果我没有成功呢?”
豹青道,“那你就陪我一起去死。”
玄姜听她这样说,忽然像是释怀了什么一般,笑了一声:
“好,”她说,“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下去陪你。”
等着我。
——
那天晚上,赤水女魃找到了玄姜。
她开场第一句话,就是怒气冲冲地质问玄姜,“她要去死。”
玄姜正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听到这话,神色没有丝毫的波澜:“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阻止她?””赤水女魃猛地向前,双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劝她,她一定会听。”
玄姜目光平和地看着赤水女魃,声音不紧不慢地说:“我为何要劝她。”
“她只是做了她身为西王母一族应该做的事,而我也只是做了我身为玄女后人该做的事。”
赤水女魃的声音稍稍低了下来,似是稍微冷静一些了:“为了一个预言,牺牲自己,甚至牺牲孩子,值得吗?”她像是遇到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难题。
值得吗?
那年冰夷之渊的大雪纷飞里,豹青面对着沉羲太鳄之死的真相,也这么问她,值得吗。
你不是雷泽的子民,而沉羲太鳄却是你最爱的人。
“如果预言是真的,那就是值得的。”玄姜缓缓回答她:
“那你是希望,值得还是不值得?”
没人知道值不值得,但无论值不值得,这一刻,我有我的使命,我要去做。
赤水女魃深吸一口气,似警告一般地开口道,“我会阻止他们。”
玄姜的眸子动了动。
她知道,她会去阻止凤璇音,保护豹青。而豹青不死,他们的计划就无法完成。
“我不知道什么预言,什么灾祸,我太狭隘了,眼里只能看到豹青一人。”
赤水女魃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朝洞口走去了。
这一刻,救豹青,是对我来说,最值得的事情。
——
祭坛之上,赤色法阵在烈火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火舌烧灼天际,把天空都染上血的颜色。凤璇音被锁在法阵中央,头顶的昆仑珠死死地压制着她,鲜血从嘴角涌出,视线也逐渐模糊。
玄姜面若冰霜,一双由羽毛构成的手维持着法阵,声音比这寒夜的玄冰还要冷冽:
“如果不是为了炼五生石,可能你在出生的那一年,就已经被我杀死了。”
她微微仰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对豹青来说,你是五生石,而对于我来说,你是延长应龙师生命的凶器,我本不想留你。所以,你除了成为五生石,再无任何价值。”
玄姜的话让凤璇音心中一阵绞痛,她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问道:
“那,我对我自己的意义呢?”
玄姜听到这话,身子一僵,眸子微微一滞。
凤璇音艰难地抬脸,两行血泪从她的双眼流下,顺着脸颊绝望地滴落:
“对于你们来说,我是五生石,那对于我自己呢?”
难道她作为凤璇音,就没有半点的意义吗?
面对她的质问,玄姜笑了一声,那笑声在火焰烧灼的祭坛上显得格外凄凉:
“自己?我们有‘自己’吗?”
“从豹青接受阻止浩劫的使命,从我为保护幽都嫁去魔都,从沉羲太鳄为止杀戮孤身涉局开始,我们就再也没有‘自己’了,这是我们的命运,也是你的命运。”
玄姜的目光望向远处:
“天命昭昭,其轨既定,芸芸众生,皆如蝼蚁,孰能易之?”
“……”
凤璇音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她想要大笑,可心脏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却让她笑不出来,只能任由眼角、嘴角的鲜血不停地溢出,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将地面染红。
可笑,太可笑了。
凤璇音咳着鲜血,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
“因为没用,因为无能,所以就将无法改变的事,言之凿凿地统称为‘命运’,然后昭告天下,命运无可改变,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说到底,就是因为自己的没用,才会把命运强加于他人身上……”
面对凤璇音的谴责,玄姜冷漠地看着她,仿佛对她的话毫不在意:
“你说的没错,”她淡淡地开口道,语气平静得如同死寂的湖水:
“我们都是无能的,无论是神,是魔,是佛,是人,都是无能的。”
“凤璇音,你也是无能的,你谴责,你愤怒,可是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说完这句话,玄姜双手缓缓抬起,开始运行昆仑珠的法力。
凤璇音只感觉头顶又降下一股巨大而沉重的力量,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将她死死地压制在阵中央。
她的手脚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冰冷。
看来她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了……
千方百计地逃脱,最后也难逃这死劫,而且最后下杀手的,竟然是她一直心心念念,要救她出来的母亲,可笑……太可笑了……
她恨了百年,最后却无人可恨,无仇可报,她所有坚持着活下来的信念,竟都是错的,竟全是错的。
这火焰,这法阵,是在嘲笑她这百年荒唐吗?
玄姜用冷若冰霜的眼神,将自己心里最后一丝怜悯也遮掩了起来:
“凤璇音,你认命吧。”
……
就在玄姜催动法阵之时,树林中忽然飞出一道蛛丝,闪电般缠住了她的手,瞬间将她结印的动作打断了!
“什么人?”
玄姜心中一惊,立刻催动法力,想要在四周竖起一道坚固的结界。
但还不等她有所反应,林中忽然闪出一个红色的身影,飞到她身后,将手中的蛛丝猛地扯了过去!
玄姜此时正在全力维持阵法,自身的法力消耗巨大,被这蛛丝忽地一扯,整个人瞬间向后飞了出去。
幸好她催动了一圈黑色羽毛在后方接住了自己,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是谁?”玄姜从黑色羽毛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向前方。
只见方才她被袭击的地方,一名红衣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