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凤璇音告诉他,三个月后的月圆之夜要来凶犁魔都外等着。如今月圆之夜已至,蓝月也早已高悬,却也不见有任何的异样出现。
凤璇音不会是在骗他吧?
麒染又焦急地向凶犁魔都的方向走了几步,目光穿过树梢,紧紧盯着远处的城墙。
今晚的魁度谿异常安静,城墙上没有巡逻的魔兵,也没有弓箭手警惕的踪影。这种反常的宁静让麒染心生疑惑:难道麒岁设下结界之后,对于都城的防守放松了?
正当麒染暗自揣摩着麒岁的意图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和盔甲撞击的声音!
麒染听见声音,猛地回过头去——
只见身后的树林里,一大片魔兵正匆匆赶来!
魔兵军队穿梭在树木之间,盔甲闪烁着寒光,武器锋利如霜。树枝在魔兵的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落叶翻飞,整个树林似乎都在颤动。
麒染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军队,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那些熟悉的身影——那是六皇子府的精锐!
为首的两员魔将,一个皮肤呈蓝色,青色长发闪烁着雷电的光芒,另一个则是蓝发红衣,身披亮蓝色的羽毛斗篷,正是他府中的两员大将,雷月青夔和丹阑毕方!
麒染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军队朝他走来。
他们……他们不是都死在招摇关的那场战役里了吗?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麒染如同石像般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混乱。直到雷月青夔和丹阑毕方大步走到他面前,低身行礼,齐声喊道:“末将见过六殿下”时,麒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雷月……丹阑?”他的声音从震惊转为了惊喜,双手紧紧抓住两人的胳膊,“你们,你们还活着!”
“回六殿下,我们之前一直在招摇关。”雷月青夔向麒染解释道:“妖神将只是将我们俘虏,并未下杀手,虽然我们也折损了很多魔兵……”
“本来我们在六皇子府中无法脱身,正好借此机会离开凶犁魔都。”丹阑毕方接上雷月青夔的话说道,“妖神将告诉我们,今日来凶犁魔都外,就能接应到六殿下,所以我们就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麒染激动地道,“但修罗国度为何不杀你们,反而将你们送回?”
雷月青夔迈前一步,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六殿下,自从您前往句余山谷后,我和丹阑便被困于六皇子府中,麒岁多次劝降,但我们始终未降。如今他成为疆主,借刀杀人,让我们那么多兄弟白白送死,此仇不报,我们誓不罢休!”
“对!”丹阑毕方一边点头,一边举起手中的帛焰长鞭,指向凶犁魔都的城墙,“六殿下,下令吧!今日我们便助您攻进凶犁魔都,斩杀麒岁,夺回属于您的疆主之位!”
麒染转过身去,看向凶犁魔都的城墙,月光照耀下,整座城都如同一只矗立在黑暗中的巨兽。
“好。”麒染点了点头,将身体转向了众魔兵:
“众将士听令!”
魔兵们整齐划一地立正,等待着命令。
“今日,我们就一雪前耻,夺回属于我们的凶岳疆朝!”麒染挥手指向魔都的大门,声音洪亮:
“全军出发!”
——
麒岁捂着腹部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染红手掌。血随着他的步伐落在地面,撕扯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红色印记。
他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陌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向前赶去。
夜风凛冽,吹过他凌乱的发丝,带来刺骨的寒意。他一边艰难地行走,一边在脑海中回溯着事件的脉络,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起来,事情的前因后果也逐渐清晰。
是祸雕,麒岁逐渐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原来是他……
怎么会是他?
如果真的是祸雕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祸雕带公子开明“偶遇”钦相并策反,接着找到机会让钦相与麒染暗中联系。与此同时戮世摩罗假装重伤,引他派出丹阑毕方和雷月青夔。随后,钦相按照公子开明的指示,来到北鹿阁搜查,让自己误以为麒染的目标是罗织罪名。
最后,便是利用他对麒染的杀心——祸雕包围羽瑞寒魄宫后,看到的是戮世摩罗,却告诉他进寒魄宫的人是麒染,导致他在寒魄宫遭到了埋伏。
如此说来,跟随麒染攻打凶犁魔都的,应该就是六皇子府的那些魔兵了。
毕竟,他当时是派祸雕在军中监视雷月青夔和丹阑毕方,现在想来,他们可能根本就没有死……
麒岁紧握长刀,借着冷冷的月光,试图让自己从混乱中冷静下来。
他已踏入敌人设下的陷阱,现在唯有想办法破局,思考他现在还有什么筹码,可以让他不至于输得一败涂地。
他一边绞尽脑汁思考着,一边匆匆来到了山脚下。
如今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回凶犁魔都,刹罗狰以及四皇子府的一众魔兵还在等他,只要麒岁回去,就能带他们守住魔都,魔羲宫守卫水劫长右也一定会帮他。
而另外一个选择是……
他转头看向沉沦海的方向。
瑶山。
瑶山是他母后镇守的地方,只要他逃入瑶山,寻求母后的庇护,钦相和麒染就都动不了他。之后他便可以借瑶山的力量东山再起,夺回疆主之位。
但是……
麒岁又转头看向凶犁魔都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他真的要扔下北鹿阁中的兄弟们,不顾他们的死活,自己逃走吗?刹罗狰也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魔将,此时此刻,他真的要抛下他,自己逃出生天,苟延残喘吗?
他……要这样做吗?
这一刻,不知为何,麒岁忽然想起了现在在殊梨院中,与公子开明下的那一局棋——
——“观其白子,左边棋子分布均匀,气势恢宏,步步为营,是一条坦荡之路。而右边的棋子紧凑,局势复杂,似有陷阱潜伏,虽短却险。”
——“走哪条?”
——“自然是左边。”
——“那我若要设伏,会在哪边呢?”
——“依照正常的思路,自然是右边的局势更好设下埋伏伏击。但你能想到的,对手也一定能想到。所以我想,上策为两条路皆埋伏,而中策为……在小路上埋伏。”
——“为什么?不是说敌人也一定能想到吗?”
——“因为小路易藏易攻,与对手的算计无关。”
——“嗯,那你会走哪条路呢?”
——“我也走小路。”
——“为什么?”
——“因为小路多变数,任何一个变数,都是可以利用的拐点。”
……
麒岁看了看那条通往瑶山的宽敞大路,又扫了一眼通往凶犁魔都的狭窄小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刹罗狰在战场上厮杀的画面。
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手心里。
最后,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下定决心,朝着凶犁魔都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一路向前,马不停蹄,生怕因为自己的延误而错过了北鹿阁魔兵们的生死存亡。这是他的失误,是他亲手铸下的大错,他不能让北鹿阁的魔将和魔兵们因为他的错误而遭受牵连,而他自己却逃之夭夭,置众兄弟的死活于不顾……
抛弃战友的事,他做不到,也绝对不会做……
他低着头,步履匆匆,夜风在耳边呼啸,模糊了周围的一切声音,他的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声。
正当他十万火急向前奔去时,突然,一道影子出现在了他的前方,硬生生截断了他的去路!
麒岁措手不及,猛地顿住脚步,陌刀插入地面,支撑住自己。
他满心惊愕,缓缓抬起头。
那是道熟悉的身影。
来者身着一袭墨色长衣,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团翻滚的黑色云雾。降妖宝杖背在身后,杖身上的复杂纹路泛着金色的光芒,如同一盏火烛,照亮夜中的一片黑暗。
那一瞬间,麒岁感觉好像有一团掺杂着无数情绪的云团从心里膨胀开来,凌乱得让他无法形容。
他哑着声音开口,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刀子在狠狠割着他的喉咙:
“策君……”
他其实连这一点也算好了——策君终究是个不可预测的变数,他便在动手杀麒染之前,先把策君打入了牢狱,却没想到,他仍是有办法逃出生天。
策君……果然还是策君。
公子开明听见麒岁的声音,握着降妖宝杖的手微微一动,缓缓转过了身。夜风拂过,衣角翻飞,他的双眸低垂,竟流露出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怜悯。
金色的双眸与碧色的眼睛在寒冷的月光下交织,这一次麒岁眼中没有半点杀意,只有无尽黯然。
策君盯着麒岁的眼睛,沉着声音开口了:
“我明明告诉过你,要走大路。”
他的声音无悲无喜,如同一位看尽人间悲欢的佛陀:
“麒岁,你为什么不信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