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寒假,白望舒成了最期盼开学的人。她在商场里找了卖化妆品的兼职,白天在宿舍看书晚上在商场站柜台。《财神到》《新年好》之类的过年曲目在商场中循环播放,从大年初三播到正月十五,烂俗而令人生厌。
可喜的是,白望舒的销售业绩不错。尽管被分到晚上时段,但几乎走过她柜台的顾客都会消费一点。柜台经理巡店的时候都要忍不住夸赞:“小白真是高材生,我真想把你留在我们公司。”白望舒总会嘴甜地回一句谢谢夸奖,顺便提出多发些奖金的要求。口气半开玩笑,态度也很得体。经理也精明地打哈哈,心里越发觉得这个姑娘不简单。
正月十六晚是白望舒的最后一个班,商场音乐终于换成了流行歌曲。宿舍的小姐妹也陆陆续续返校了,她的心情也欢快了不少。终于有人陪她说说话了。她早早就开始盘点货品,准备提前关门下班,弯腰数口红的时候,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好,看一下口红。”
白望舒起身、抬头,接住了这位顾客的要求:“您要看哪一支?”
女人的脸还是那样冷峻而精致,只是左脸太阳穴处长了一个小小的痘,微微凸起,化妆品没能这盖住。余菲没想到白望舒看得那么仔细,指尖点点那颗痘,微笑说道:“最近上火了可能。”
“有祛痘的产品,你要不要了解一下?”白望舒收回目光,开始推销产品。
“好啊。”余菲顺着她的指引,试用起来。
试用完护肤用品,她们又回到口红区域。余菲挑了一支对着镜子描画起来。膏体划过嘴唇,玫瑰红的颜色立刻使嘴唇丰润起来。化妆镜仿佛一个特写镜头,展示着女人唇上的每一个细节。
“好像太艳了,换一个吧。”
白望舒看着镜中嘴唇的张合,艳丽的红、珍珠般的白,每一帧画面都是唇与齿的完美构图。觉察身后的人在发呆,余菲单腿支着转椅扭回头去,歪头、挑眉问道:“好看吗?”
白望舒反应过来自己是失神且失态了,提了一口气之后,马上去拿别的颜色给余菲试用。“你也可以试试这几只。”她没有回答余菲的问题。
余菲倒也是得体的人,看白望舒的反应,怕她招架不住,也没再接着问。撑着时间,慢慢悠悠地试用着,直到商场播放即将关门的语音广播,她才结账走人。
白望舒早下班的愿望算是破灭了。她送走余菲后还要继续盘点,确保所有商品数目和账目没有问题才关店离开。
初春的夜里,天气依然寒冷。商场出口处的里侧与外侧仿佛阴阳两界,人一出门就立马感到扑面而来的冷。白望舒需要去赶末班车,要不赶不上,打车又是一笔费用。她把毛线帽子向下拉了拉,让尽可能多的皮肤都藏在毛线的遮挡之下,小碎步往前迈去。鸣笛声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直到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才停下脚步。
还能有谁。
余菲在车里一直等到她下班出来。她寻声而去,钻进暖气充裕的车里,仿佛重回阳间。
自那以后,余菲再做什么,她也不会太惊讶。余菲再做什么,她也不会拒绝。
“小白,口红可以借我涂一下吗?”宿舍小姐妹问道,白望舒点头。小姐妹开心地涂起来,边对着镜子臭美,边羡慕:“你真好,有人送你这么贵的口红。”
“这种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花的,不实用。”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开心。她脑海里自动回闪余菲在车里送她口红时的场景。
姐姐先是一句漫不经心的“这个你拿着用”,又是一句命令口气的“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一步一步地把愿望强加给她。
“这个颜色适合你。”白望舒第一时间图上这个唇色的时候,耳边想起的是余菲的这句话。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圆的脸,圆的眼睛,小巧的嘴。
不适合,这个颜色不适合她。因此,那支口红被使用了一次,就摆在桌上吃灰了。后来余菲偶尔问到她为什么不涂口红,她只说没有化妆的习惯。
本来不是多么特殊的礼物,但是被问的多了,她不免多想。余菲到底什么意思?她是直女吗?那她的未婚夫怎么说?难道她是双?她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她有时候也会打破界限试探地问问对方的感情动态,比如跟未婚夫相处地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余菲都会大大方方地回答:感情稳定,年底领证。有时余菲还会反问小朋友有没有找到女朋友?还在喜欢师姐吗?白望舒对喜欢师姐的事情矢口否认。
一说是酒后醉话,不值一提;
另一说是酒后吐真言。
春季的学术研讨会在余菲工作的酒店举行。白望舒从外场接待转到了内场海报布置区。这个工作需要跟各方面提前沟通,除了确认好参会人员的论文和海报信息,还要提前跟酒店确定好场地的使用情况。所以她免不了要两头跑。
吴思恬和张培亮也在参与这个会议,他们是专家接待组的成员。看到白望舒在场地里忙碌测量的时候,师兄师姐也会去搭把手。中午吃工作餐也会在一起聊聊专业上的问题。余菲巡视内长的时候,看见了三小只侃侃而谈,迎上去主动打了招呼。
“去年也是你们医学院的会,那会儿小白做会务我们就认识了,她老跟我说你俩。”语言简短,表达得体。
“那场地和设备有什么需要调整的,我们还得多麻烦您。”吴思恬接上话后,余菲不免把重点落在了她身上。只见女孩儿眉目清秀,落落大方,说话声音清亮,北京口音但吐字很清,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自信。不说白望舒会喜欢她,任何一个刚认识她的人都想跟她多交谈几句。
“不说麻烦,应该做的。”余菲伸出手跟吴思恬握了一下,余光撇了一眼白望舒,讳莫如深。白望舒躲着余菲的眼神,心中默念:看我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俩一个有女朋友,一个有未婚夫。
来人的呼喊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一个身穿制服的女孩儿匆忙走近,说道:“余经理,王副总找您,挺着急的……”余菲轻拍女孩的肩膀安慰她别着急,向三小只回了个笑脸就离开了,转身后又搭上了女孩儿的腰。
“这个余经理怎么看着有点儿奇怪。”吴思恬坐下后嘀咕了一句。
“哪儿奇怪了,你是不是看着人长的比你好看,嫉妒人家。”张培亮又贫起来。
……
身旁的白望舒一言不发,因为只有她注意到了,制服女孩儿的口红颜色跟余菲的一模一样,那支口红是限量版,也是她亲自卖给余菲的,她绝不会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