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派与其说是武林门派,不如说更像一个收养孤儿的慈幼局。弟子五人,真正说得上会功夫的也就万方明和万方沐两人,因而要去武林大会也就只有这两人能去凑数。但出门的事情哪里会有好动的小孩不想跟的,听闻大师兄要把二师兄捎带着去徐州,万方濛蹭地一下就站起来。
“那我也去!”
万方明瞥她一眼:“坐下吃饭。”
万方濛撇撇嘴坐下,接着道:“二师兄能去,我怎么不能去?我也还没去过徐州呢。”
此时她二师兄芯子里是谭焜,自然不会搭她的话,只自顾自吃饭。
倒是万方吉插了句嘴:“小师姐,你忘了杀人魔的事啦?并州离咱们这儿远,但是离徐州近啊。”
“那也……没多近嘛。”万方濛不依不饶,“再说了,这么久了,那杀人魔早不在并州了吧?”
“此番与方白去徐州是有正事要办,加上武林大会上鱼龙混杂,你若一起去,我怕护不住你。”万方沐边说着边给万方濛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待下次再出远门就带上你,如何?”
万方濛平日里虽是最怕大师姐,但也知道,师姐说不行,撒撒娇或许还行,要是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脾气的大师兄说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
“那……也行吧。”万方濛不情不愿地低头吃饭,却见自己碗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青菜。她看看若无其事吃饭的大师兄,又戳戳碗里绿油油的青菜,总觉得自己被糊弄了。
万方明适时在她旁边轻咳了一声,道:“不许浪费。”
万方濛含泪吃一大口。
从扬州到徐州路途遥远,加之武林大会日程提前,万方沐带着换了芯子的二师弟,两人,或者说三人一路无话,紧赶慢赶到了徐州临淮郡。
万方沐和荀鸣都参加过武林大会,轻车熟路地办了手续,登记了名册,在武林盟安排的临时住处住下。
荀鸣在住处转了一圈,向万方沐打了声招呼便外头去了。这次出行,参加武林大会是掩人耳目,尽快与用着自己身体的清风派二师兄搭上线才是紧要。
江湖中的英雄豪杰都赶着来参加这武林盛事,这几日临淮郡的外来人络绎不绝。荀鸣拿不准奕锋派的人几时会到,也拿不准万方白是否会跟着奕锋派的人一起到临淮,索性在城门到武林盟的必经之路上寻了间茶楼,在二楼靠窗处蹲守。
等了两日,荀鸣才望见奕锋派的松花色服饰从楼下过。何翎打头走,荀鸣在茶楼上暗笑师弟好不威风,一面在那松花色队伍周围找了一圈,却没见着“自己”的身影。
想来也是,若是跟着奕锋派的队伍那也过于引人注目。万方白不善武艺,即便是用着自己的身体,没有功底,充其次也就是个身体好些的普通人罢了。万一遇上哪个仇家,怕也是招架不来。
但既然奕锋派的人已经到了临淮,那万方白应当也会在差不多的时间抵达。武林大会明日才算正式开始,倒也不急于这一时。
荀鸣自我安慰两句,唤来小二结账,就要下楼去,却在起身时瞥见街对面的客栈楼上有一扇半掩的窗,缝隙处露出一小节虾子色的布料,好似是有人倚在窗边向外窥探。
荀鸣又往街上望了望,奕锋派的人早已走过。他只当是自己多心,摇摇头下楼去了。
客栈厢房中烟雾袅袅,桌上的铜制香炉散出屡屡香烟,窗边的铜烟袋锅逸出阵阵白雾。
桌边的女子着一身海棠红,一双多情眼顾盼生辉,嘴若含丹,微一张口,那声音好似出谷黄莺,婉转清脆。
只是说出的话却不大好听:“既然想见他,那就光明正大地见,干什么躲在这里偷偷摸摸的。我可不想明儿去牢里捞一个因为尾随偷窥入狱的妹妹。”
窗边那位却默不作声,素手把玩着乌木制的细烟杆,待得那松花色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从口中吐出一口薄烟。掩在烟雾中的面容皎若秋月,竟与桌边那女子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较之要更为清冷。
乌木烟杆在铜盆上轻轻一敲,发出叮当一声脆响。窗边那女子抬手合上窗,虾子色的衣摆从窗台上滑落,随着步履款款摆动。
她只道:“只是他路过,我恰好瞧见罢了。”
若是荀鸣在此便能认得,那桌边的明艳女子正是赤刀山庄的少庄主杜楚,而另一位与杜楚容貌相似的清冷女子则是其胞妹,赤刀山庄的二小姐杜夏。
杜楚听妹妹嘴硬,却也只是哼笑一声,挥手散开空中的烟雾,道:“你一来,我这屋里的味道就杂了。”
杜夏不搭这话茬,只说:“盛会之下不知要翻出多少腌臜,你的挚友也不知被当了多久棋子。”
“他这次不来倒是好事。”杜楚手托着腮,抬眼时却又笑起来,“但他未必真的没来。”
杜夏斜睨一眼,理了理外衣,道:“总之这儿的事都交由你了,多加小心。”
杜楚懒懒地目送妹妹出门,嘴里应着:“小心小心,你那情郎我也会多关照。”
果不其然得到杜夏临走前留下的一记瞪眼,杜楚轻笑两声,起身移步到窗边,支起方才被杜夏合上的窗户,斜倚着窗台往外瞧。
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多是江湖人士打扮。各人步履匆匆,所去方向皆是武林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侠客为何而来呢?”
荀鸣回到武林盟安排的住处,才坐下就见万方沐进来,道:“今日抽签,我替你也抽了。明日与你对垒的是奕锋派的何翎。”
他边说着边将手里的小木签递给荀鸣,问:“是你师弟?”
“嗯。”荀鸣接过木签,随手放在桌上,“今日见到他们进城了。”
“没见着方白?”虽是问句,但见荀鸣回来的时间,万方沐也能笃定答案了。
“没有。”荀鸣摇摇头,眉头不自觉皱起,“不过应当也已经进城来了。我了解我师弟,今日见他神色有些匆忙,应当是到城外才与其他同门会和。没回师门,想来是为了一路护送‘我’到临淮。”
“既然都在临淮了,那也不急这一时。”万方沐给他倒了杯水,道,“你了解你师弟,我也了解我师弟。荀少侠不如明日在会场多留心,他兴许会去。”
荀鸣接过水,看了看万方沐,奇怪道:“我怎么看你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你那文弱师弟。”
“他应付得来。”不知为何万方沐对师弟颇有自信,“倒是少侠你自进城之后就有些着急。”
“虽然这两日谭焜很是安分,但毕竟这里是武林盟,正道的领袖核心。”荀鸣晃了晃水杯,“他一个魔教教主在这儿,我怕横生事端。”
万方沐闻言却突然笑了笑,道:“昨夜我见过谭教主,他倒是说对这地方没多少兴趣。”
荀鸣也笑,反问道:“你觉得他的话我能信多少?”
万方沐摇摇头,也不再接这个话题,两人又聊了几句闲话就各自休息去了。
一夜无事,只待大戏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