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县虽小,却也有自己的习俗。比如在这一日有雪神巡街的活动。身披红色披风的雪神被人从庙里请了出来,由十几个人抬着在街上绕一圈再回到庙里。
雪神游街时通常载歌载舞,还有爆竹声一路跟随。而百姓们大都会在雪神到自家门前时出来跪拜,祈求雪神保佑自家风调雨顺,每年都有收成。
其实在小皇帝跟沈淮书未来之前,往年的雪神祭祀礼都由谢云程的人所操办。在操办之前都会以此为由在挨家挨户搜刮一遍不说,还会在百姓前来祈福时收祈福礼,且要求祈福礼必须是钱财。
故而本就生活在烈焰中的百姓早已恐惧了每个节日。可今时不如往日,自小皇帝将谢云程一党皆投入狱中后便废除了这些规矩,并将祭神礼交给了当地的百姓去办。
所以此刻街上热闹的景象与百姓的欢呼声全都是真的。他们在庆祝自己的劫后余生,同时也庆祝云山县迎来了全新的开始。
“御史大人”街上有一对夫妻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沈淮书。他们的嗓门比较大,挤满了人的街道上一下子就让开了一条路来。正巧此刻雪神巡游至此。
不知是谁给两人的手里塞了香火。有人高喊道:“感谢御史大人,感谢御史大人救了我们云山县”
这一声高喊过后,百姓们便都跟着喊了起来。二人一下子被推到了高台上。
陈礼跟向明被挤得不知所终了。
沈淮书拿着手里的香火看了一眼同样拿着香火的小皇帝挤出一个笑来,道:“要不我们拜一拜?”
“望雪神能护云山县的百姓衣食无忧,幸福安康”小皇帝站得笔直,已然在他话音未落时端端正正地向着雪神鞠了一躬。
他面容俊逸,眉眼里隐着锋芒,红袍外绣着金边,还有不易察觉的飞龙缚在里袍里仿佛随时都能呼啸而出,吞没天地。
沈淮书不自觉地也跟着一拜,再将香火插在香炉里,二人相视而立时,天空之上突然下起雪来。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们的唇边,百姓们都仰起头欢呼雀跃。
却没想雪落进了他们彼此的眉眼里,在寒风中化成了温热的水汽。
……
过了冬至,天气突然格外的冷,雪下了几天几夜也未停息。
百姓们不得不忍着寒冷,穿着棉衣每日清扫积雪。然而雪越下越大,似乎根本清扫不过来。
沈淮书穿着夹袄,披着裘衣站在长廊上,看着白雪皑皑,不知是悲还是喜。
喜在单文达这几日怕是根本无法带着有关自己的罪证赶回来。也就是说他们无法按照预想的时间押他回京了。悲的这大雪若再不停歇,很容易给一些本就贫苦的地区造成灾难。
这时陈礼从墙外急匆匆翻了进来。
如此不走寻常路的毛病似乎是从监视他起染上的。
沈淮书上前一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礼向他象征性地行了礼,道:“王爷,恕属下不便告知。您要想知道,不妨问陛下吧!”
沈淮书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单文达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跟在陈礼的身后拐过长廊,最后停在了司房不远处。
小皇帝这几日便一直在里面查看卷宗,沈淮书并未进去打扰。但此时此刻他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就站在茫茫白雪里,等着陈礼出来。
好一会,陈礼方才从里面出来,抬头看到他后道:“王爷,陛下让您进去”
“好”沈淮书的睫毛上落了几片雪,融化之后依旧挂在上面。他携着风雪进了司房。司房里燃着火炉,瞬间便有暖意将他裹在其中。
“淮书,可是想朕了?”小皇帝放下笔墨,起身迎他,依旧是那个粘着他的小皇帝,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却又似乎完全变了。
沈淮书道:“臣刚刚看陈礼匆匆而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小皇帝将他拉到暖炉旁坐下,轻描淡写道:“单文达死了”
沈淮书愕然:“死了?怎么死的?”
小皇帝坐在他身旁,看着他道:“被刺杀,死在了冰天雪地里。还丢了一封信”
沈淮书的心里一疙瘩。
信?不会是他沈淮书通敌的信?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小皇帝道:“单文达曾飞鸽传书给朕,那封信似乎是淮书的字迹,还盖有淮书的印章。里面的内容可治淮书通敌之罪。是朕让单文达去查的此案。他的死朕也有责任”
说到这,小皇帝的眼里有了一丝落魄。
沈淮书抿了抿嘴,轻声道:“陛下可信臣会通敌叛国?”
对方每走一步似乎都无不是在催促着小皇帝早些灭了他。可小皇帝却只禁了他的足,不许他出县衙。这究竟为何?
闻言,小皇帝笑了一下,道:“淮书,朕饿了”
沈淮书愣了一下道:“臣这就去给陛下做”
……
大雪又下了五日。在这五日里沈淮书闲来无事便想起了要强身健体。他回忆起了以前一招一式。记忆是有了,没几日便找回了肢体的记忆。按着感觉练了起来。
本就因着疏于练习的因素,故而经过他几日下来坚持不懈的努力倒也有了些模样。相信不久的将来用来保命未必不成问题。
而这几日小皇帝一直都在司房里忙碌。晚上依旧会悄无声息地跟他挤在一起。
直到第六日陈礼帮他收拾了包裹,说是要去平河郡,沈淮书方才知道平河郡发生了雪灾。
平河郡以河为名,群河围绕,冬日里比其他地区要寒冷一些,此刻刚入冬河水就已经结了冰。大雪若再多下几日,不敢想象当地的百姓会如何度过。
寒冷外加缺衣少食,必会有很多人挨不过这个冬季。
而京都城距离河平郡较远,距离最近的木州太守又刚刚落网,新任官员被大雪拦在路上,一时无人可用。小皇帝决定冒着大雪亲自走一趟。他让人提前在木州采买了很多物资,等他们汇合后一并提前带过去。
金矿已经被收回,很多涉及的官员在短短几日已被抄了家,还好此刻国库充足。
沈淮书与小皇帝挤在一个马车里,当地的百姓得知他们要走后往他们的车里塞了很多的干粮,还有大点的商户捐了棉袄,一路目送着,直到马车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沈淮书手里握着一个暖炉,窝在裘衣里在颠簸中犯了困。正待熟睡,隐隐约约间却感到一股暖意向他靠了过来。
有人小声道:“淮书,别睡。这个时候睡很容易就醒不过来了”
沈淮书这才发现,他们一边清理雪路,一边赶路。已经两天两夜了。此刻他全身寒冷,手里的暖炉早就凉透了。这般睡下的确很容易被冻死。
他强撑着睁开眼,看到小皇帝跟他挨得很近,温热的气息在寒冷中分外明显。小皇帝的一双眼漆黑明亮,看向他时眼里还映着他的影子。
“陛下,你不冷吗?”尽管马车里铺着毛茸茸的毯子,车窗也被封住了,但还是会有刺骨的寒风顺着汗毛直往骨子里钻。
小皇帝的面色有些泛白,将沈淮书手里冰凉的暖炉拿过放到一旁,道:“前方不远处有个客栈。淮书,我们进去暖暖身子再赶路”
沈淮书点了点头。没一会便到了。他率先从马车上下来,伸手去扶小皇帝。
进了流云客栈,便有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为他们一行四人一人倒了一碗热茶。
沈淮书率先拿过一碗,抿了一口后递给了小皇帝,自己则喝了另一碗。
店小二尽管有些疑惑沈淮书的行为,但看他们周身气质金贵,便未敢多言,只摸了摸头后拿着写好的菜单去了后厨。
沈淮书似乎是给小皇帝试菜上了瘾,每道菜都尝一口后,道:“这个好吃。这道咸了点”
他一边介绍一边把好吃的菜往小皇帝的碗里夹,介绍完后小皇帝的碗里已经没了多余的地方。整个碗堆成了一个小山状。
陈礼与向明拿着筷子的手顿在半空中,最后落在了那几道被沈淮书称为难吃的菜上。吃了一口后各自的表情都有些难看。
【果真是难吃啊】
【还好没给陛下吃】
小皇帝倒没觉得什么。许是饿了,吃起来一点都没有帝王的端庄。
客栈的人并不多,大多是被困在路上的行人。本是想等雪停了再走,却未曾想雪竟越下越大,人也是一连在客栈里住了十几日。
客栈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吵吵着若雪再不停,他就要供不起这么多人的吃喝了。
小二们将装好的暖炉跟酒水干粮交到陈礼与向明的手里。
老板看了他们一眼道:“几位客官,你们确定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赶路吗?很危险的”
沈淮书道:“我们还有事要办,耽搁不得”
老板还想再劝劝,却听沈淮书回身道:“老板,这雪怕是还要再下十多日,你这客栈开在郊外,粮草不足的确坚持不了多久。不如跟店里的这些客人结伴而行,早些去附近的镇上投靠亲戚,或是到当地官府的收容居避一避。陛下早在几日前就下旨给各方官员,若真发生了雪灾,收容居自少能遮风挡雨,维持温饱”
“收容居?”那老板愣了一下,似乎是因消息闭塞并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