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仍未过去,回南院里也是一片安静,燕微已经有好几日没有早起,平日里爱不释手的长剑斜斜的插在兵器架上,冷清了不少。
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手上是蜜饯话本,正看得不亦乐乎,她似乎忘记了练武这事,那边静绵端着百合莲子羹从屋外进来,刚踏进来,眼尖的看见没有关闭的窗户。
“小姐,奴婢替你将窗户关上,今日气温大降,开着窗户寒风直对,对身体有损。”
燕微抬眼看去,那兵器架正安静的站在两户之间,她摇了摇头。
“就先这样吧。”
静绵大概也猜到了燕微的想法,没有多问,只又多抱来个火炉,将屋子里烧得热乎乎的。
“静绵,你说这冬天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小姐想过年了?可能还有个把月余,李管家今天还遣人出去准备过年关的物资去了。”
燕微听她絮絮叨叨着,手指在话本上无意识走动,双眼却直勾勾的看着窗户外的那把长剑,神魂却已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昨夜罗星观的话的确让她很难当无事发生,她也有安抚自己,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昨夜根本只是一场梦罢了。
“小姐?小姐”
“啊?”
静绵说了半天才发现燕微正在走神,她笑着唤了两声。
“怎么了”
“奴婢只是在询问小姐可有什么喜欢的颜色和布料,过年关定是要准备新衣服的,奴婢知晓小姐喜好后方才好裁剪衣物。”
喔,对,过年是件大事,她想了想。
“我喜欢浅蓝和藕粉。”
屋内又安静下来,燕微装作看话本起劲,没空练武,时间久了,伺候的奴婢们也暗自交头接耳,絮絮叨叨。
“大小姐真的不想练武了?”
“我就说嘛,大小姐再怎么样也是小孩子心性,哪里吃得下练武的苦。”
她们说的都不对,唯有燕微知道,自己只是找不到习武的理由了。
又过了几日,雪渐渐融化的时候,李管家托人送来一个木盒。
“你说是哥哥送来的?”
回话的人恭敬的举着木盒,点头回应。
这叫燕微一时拿不准了,她从下人的手里拿起木盒搁置在旁,她没打开,倒是让其他奴婢有些疑惑,她们也想看看掌门送了什么礼物给小姐。
燕微坐在窗户旁思索,也是在安抚自己,那夜听到的话,让她又多了几分不安,虽说和罗星观相处本就是同只恶狼共舞,按理说应是早已习惯了。
一夜无眠,第二日阳光落在窗前的木盒上,她提着裙摆,缓慢又谨慎的走到木盒旁,伸手将木盒打开,盒子里丝绸打底,在这娇弱的布料上却放着一把金丝鞭。
这鞭子通身金黄,上手摸去坚硬无比,燕微不知道这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却心生欢喜,她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大公子曾许诺开春后送她一把鞭子。
可这春天还未到,东西倒是早早的送来了,随着鞭子的到来,李管家还特地送来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三十有余,胡子满下巴,穿衣打扮随意,腰间挂着把有些残破的鞭子,他在这回南院的台阶下大声介绍道。
“丫头,我是你师父,出来拜我。”
燕微在里屋满脸疑惑,召来人问清了情况,原来是大公子请他来教自己耍鞭。
“大公子怎么突然想起送我鞭子。”
“掌门说,你不用长剑定然是不喜欢它,既然不喜欢那就换个武器也是一样的,正好手里有这金丝鞭便送予你。”
燕微想要拒绝,可她的手在鞭身上摸了摸,那种冰凉的感觉并不让她反感,反而让她心生激动,好似这鞭子是她的老友一般,她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耽搁许久后,院门处的声音反而小了。
“小家伙再不出来我就离开了。”
话音刚落,门被人从内打开,燕微手持一把鞭子迎着光站在门口。
“师父好。”
……
罗星观还没有回来。
起初燕微不知,习武的日子里多了个师父相伴,倒也没有再操心其他事,可罗星观送来的礼物却如流水一般涌进自己的房间。
联想到那夜他独自来到回南院,她估摸着人是又不在天照堂了,去哪了呢?那却与她无关了。
她拜了个新师父,师父说他姓江,全名江自山,名字倒是有山有水,却是个豪爽好酒的人,燕微旁敲侧击,方才了解到原来自己这便宜师父是在赌场输给了罗星观,得在这天照堂做上三年苦力。
“你说这叫苦力?”
难得一见的冬日暖阳,少女左右手臂各垂着一个巨大的水桶,桶内满水,她满头大汗,却咬牙坚持。
“这怎么不叫苦力?”
江自山正坐在一棵枯树下,面前的石桌上放着酒水与两斤卤牛肉,右手边还放着一盘被厨娘精心酥过的花生米,一口肉一口酒,偶尔唱个小曲,嘴里是花生米咬碎的伴乐声。
“小丫头你看,这好酒好肉我却坐在屋外吹风,此乃身累,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丫头片子,我心更累,身累心苦,此事怎么算不上是件苦差事?”
燕微还想同他辩一辩,哪想这师父是不把她当人,喝完酒酒壶一扔,正中她的水桶内,桶里的水一时蹦起,好不容易稳定的平衡差点被打乱,燕微身子一颤偏又咬牙给忍住了。
江自山喝完最后一瓶好酒,有些醉了,眯着眼比划了半天向燕微扔了过来,此次没中水桶,正中了燕微的头。
燕微身子骨一动,朝后倒去,手臂上挂着的水桶应声翻面,冰冷的水全倒在了燕微的头上。
“不中不中,怎么会不中,下次应该让她头上也顶着个水桶,妙哉妙哉,呼噜呼噜。”
江自山快活的笑了片刻,一仰面也倒在地上睡着了,燕微看着天空恨恨两声。
“罗星观。”
……
啊切。
罗星观打了个喷嚏,打断了郑决的话,他揉了揉鼻子,又恢复了安静。
“公子,再给我两年,一定可以让苍澜派成为正道眼中的钉子,到时候天照堂有了敌手,朝廷和其他人便更不敢对您动手。”
“嗯。”
罗星观自然知道郑决说的是对的,可他并不是很在乎,这条命早就舍给了上一世,现在他从黑暗中重新爬出来,难道还会在乎权势?
他要这邪教杀尽正道人,而天照堂,他的父亲耗费了一辈子的心血,怎么可以长留于世,自然因以门派破败的结局去地狱陪他。
正发神,信鸽已在天空徘徊许久,他抬头,眼底藏着的复杂情绪像极了今日黑云滚滚的天气,再不吹哨信鸽恐怕就会迷失了。
一声清脆的哨声响起,洁白的信鸽已落在黑袍的男人肩膀上,他低头看信,眉眼紧皱,一目十行后方才放松下来。
是李管家的来信,说是大小姐终于不再情绪低落,反而是认真的练习起了鞭法。
她自然会认真,罗星观对此并不怀疑,毕竟他送去的师父可是她上辈子想遇却终究没有相识的前辈。
从信上来看,燕微似乎不生气了,他轻叹一声,落尽风声里,郑决站在后面,一动不动,这空旷的地上飘起了小雪。
年关好似快到了。
……
年关什么时候来,燕微已经快要忘记了,她每天都被江师父提到院子里操.练,就像老鹰提着小鸡的后颈,也不顾小鸡的叫声,随手扔在了院子里。
“啧啧啧,你看你的体力,这么练武难怪只学得到皮毛。”
江自山喝完最后一口酒,将酒壶往天上一扔,燕微甚至还没注意到那根只有小拇指细的鞭子,是从哪里窜出来的,不到半秒,酒壶已在半空中炸响。
“鞭子要快,你先练习,什么时候你的速度能达到这个地步,咱们再练习招数。”
燕微呆愣的点着头,从那天起。不论是否下雪,燕微都准时出现在江自山的面前。
某一日,天气正好,江自山早早的溜了出去,嘴上说是出去有大事要办,但见他腰上挂着的钱袋,燕微估摸着不是喝酒就是去赌场快活。
她也没管,伸手挥了挥,目送江师父离开了天照堂。
师父走了,徒弟自然也得了片刻休息,她坐在院落里,思考着如何让自己的鞭子速度更快,时光静好,可下一秒静绵从前厅走来,反手便将院门关闭了。
“把门关好,前厅来了客人,现下正吵闹着。”
燕微抬头看她,罗星观现在应还没回来,前厅的客人从哪里来?她眼睛一转,对着静绵笑着道。
“静绵,前厅来了什么些客人呀,怎么哥哥在家都敢这么吵闹?”
静绵摆了摆头。
“是之前那个谢姑娘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着她的师父和兄长一起来了,也不知道李管家一个人能不能安排妥当。”
李管家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他只知道自己刚摆着笑脸将人给迎了进去,一边冷着脸问着手下的人。
“公子在路上了吗?你二人去衙门报案,就说一直消失不见的杀人凶手突然出现在罗家,还望各位官爷相助。”
话落,他拿出个钱袋子塞到准备出去忙活的奴仆手上,而后哀叹一声,心里念了个‘我的好掌门啊,你现在在哪呢。’脸上倒是堆满了笑脸,快步走进了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