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挠头,她其实真的不喜欢掺和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
她是做生意的,不是□□,做生意讲的是把蛋糕做大,不是把人做掉,怎么都搞得她是个什么法外狂徒似的。
思及此她跟商离珏解释道:“……今天那话是说出来吓唬浩泽的,我是仰仗家里有点小钱,但我父母也就是本分创业的,跟叶家没有关系,我本人更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厉害人物说灭谁就灭谁……”
她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算是尽大人的本分劝一劝。
“孩子,如果遇到了麻烦最好还是找家人商量,绕过家人去找外人,可不是明智之举。”
“可是你腰上的疤不是假的,而且看颜色还很新。”商离珏并不理会叶满的劝告,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延申,“你的话不是无的放矢,至少,你有门路,你能接触到这些人。”
“我只想要你帮我搭条线,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这么执迷不悟?
女孩咧嘴笑了,“你自己想办法?商离珏,你要的是别人的命……”
“常说杀人偿命,你能为此把自己的命搭上吗,做不到就不要在这大言不惭。”
叶满此时都有些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上她这来言之凿凿地要求自己帮他杀人。
她不禁在心里骂了7号一句。
没想到被自己一语成谶了,这小子的愿望还真是杀人放火。
商离珏没有马上接话。
气氛一下子僵持住,陈凯元看看自家小小姐,又看看对面那个低头攥拳的少年,作为在场唯一的成年人还是开口缓和道:“商离珏,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是学校里有人欺负你?还是什么别的事情?”
少年最开始张口说要叶满帮他杀人时,陈凯元的第一反应就是商离珏在学校遭受不公或是霸凌了,不然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孩子恨到要杀人。
商离珏摇摇头,看向陈凯元,语气和缓也不再咄咄逼人,“不是的,不是学校的事情。”
“那你要杀的人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
“……不是只要给你们名字和照片就可以了吗?”商离珏又偏开头,避重就轻道,“我还可以给你们提供他的行踪,包括我留意到的几个适合出手的地点,如果有需要,连全套的计划我都可以拟出来。”
“我只要人来实施。”
陈凯元哑口无言。
看来这不是一时激情,是蓄谋已久了。
见二人都不说话,商离珏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叶满。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不知何时蓄了泪水,晶莹剔透,似一汪幽深的潭水。
看着清澈无暇,却不见底。
少年姿态放得很低,半仰着头直勾勾地望着坐在桌上的叶满,眼眶通红却近乎倔强地不让泪水掉下来。
随着他慢慢走近,一旁的陈凯元越发觉得自己果然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
这氛围真是说不上的诡异。
“姐姐……你拿那些话搪塞我,是不愿意帮我吗?你,不喜欢我的样子吗?”
商离珏说着,单膝跪在叶满面前,试探性地牵起叶满撑着桌沿的一只手。从始至终,他黑曜石一样的漂亮眼睛不曾偏移半步,近乎偏执地盯着叶满此刻没有带美瞳的琥珀色瞳膜,企图从中寻找到任何一丝细微的失神或痴迷。
“我不会让姐姐白干的,还是你觉得我拿不出好的价钱来报答你?……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但只要是我有的,我都悉听尊便……”
他握着叶满的手,轻轻贴上自己的侧脸。
这只手比自己的体温略高一些,肌肤相亲的那一刻,传到大脑里的信号让商离珏不由自主地想要远离。可也就是刹那间,他克制住了本能的冲动,忍下这份似乎被灼伤的不适感。
因为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资本,这张脸是他与生俱来的,也是仅有的筹码。
叶满自上俯视着少年鲜嫩的脸庞,任由商离珏将自己牵着走也没有挣扎。她耷拉着眼皮,没有光线照亮的瞳色显得有些暗沉,叫人望不见里头的情绪。
单膝跪地的少年此刻是紧张的。
就算商离珏掩饰得再好,到底还是不习惯这样投怀送抱的举动。即使他的演技实属上乘,也还是孩子,他骗不了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改变被人看出端倪的结局。
而旁观的叶满就对此心知肚明。
商离珏声线仍然平稳,不露痕迹地继续道:“姐姐,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只要你为我牵线搭桥,我愿意……”
话没说完,作为上位者的女孩却在此刻轻轻动了动指尖。
她指腹划过皮肤那瞬间,果不其然得到手心传来的轻颤,同时,商离珏微张着的嘴里也没再发出一言。
双方都心知肚明,至此,这场戏已经穿帮了。
少年眼里的泪水始终只如同摆设一般不曾落下,但心里如何谁都看不清楚。
含混的引诱,暗示,以及恰到好处的示弱和眼泪,都无不昭示着少年对这场戏编排良久,只是这一切配上他的年龄,让身为成人的另一主角觉得无比荒诞。
叶满都想叹气了。
何至于此?
她缓慢地抽出手,确保自己的动作不会吓着面前的商离珏。
好在商离珏也没有强留,只是半松开手定定地望着她,似乎在默默等待属于他的宣判。
叶满没说话,抽回手她便离开桌子站了起来。下来后,她曲腿,同样弯下身半跪在少年面前,与他平视。
商离珏怔怔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琥珀色的虹膜跟太阳一样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何必呢?明明紧张害怕得不行还要强装镇定……小孩子自尊心太强也是会吃亏的……”
闻言,商离珏即刻想要反驳,“不,我不是……”
不待他继续找理由,叶满伸手,轻柔地拭去商离珏脸颊边那颗不知何时落下的泪珠。
余下他苍白的辩解堵在喉头。
叶满看着稍显呆愣的商离珏,唇边没有丝毫笑意,但说出的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像是生怕惊扰了他。
“你不用着急成为大人,往后会有漫长的光阴逼着你变成那副模样,届时不论你想不想要,你都只能接下那些担子,然后独自面对它们。”
可商离珏现在心绪不宁听不进去,只仍旧跟奋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向叶满问道:“叶姐姐,你是觉得我年纪太小了吗?我不小了,那些事我都懂的……”
叶满摇头,一锤定音道:“商离珏,你就还是个孩子。”
“当然,或许对你而言光阴早就在逼迫你成为一个大人了,但是你还可以再等等,因为孩子总是有些特权的……”
又一滴泪滚落,这次来不及被擦净它就掉在了地毯上,瞬间被吸收进厚重的绒里消失不见。
……
这叫什么话?
商离珏怔住。
她毫不遮掩的目光明明时常落在自己身上,到头来却只把自己当个黄毛小子吗?
羞耻,愤怒,连同早已被自己丢到九霄云外的委屈都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进这个房间以来,直到此刻,商离珏的心才真正可谓是无措起来。
思考着叶满话里的意思,商离珏抽噎的幅度越来越明显,少年似有千言万语横亘在心里,可每每想要出口又被自己憋了回去。
他想大声地质问叶满凭什么这么说。他是鼓起全部的勇气才走到这一步的,为此他不惜舍弃尊严,将自己变成一个待价而沽的器物,但是在女孩眼里自己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一场拙劣的模仿秀。
他低头避开叶满的视线,想要收拾情绪重新扬起得体的笑来,可是泪却有些不听使唤,如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跌落进面前的地毯,晕出一个个深色的印痕。
叶满无声地轻叹,继续道:“如果你真的遇到了自己不能承受的事情,就竭尽全力地去寻求帮助吧……世上总还是有些正直善良的人的,不需要交易,你要做的只有开口而已……”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一改之前的软语轻声,少年这句话来得响亮,近乎破音。
看着面前的点点泪痕,商离珏突然有些自暴自弃,他低声嘶吼着道:“没有人帮我,没有人!他们要么不闻不问,要么无能为力,甚至雪上加霜……姐姐,你的命好,你或许觉得这世界上的好人更多,但是不是的,对我来讲不是这样的。”
说到此他抽噎了一下,身体过分的颤抖让他顷刻间理智回笼。
我们并不在同一个世界。
最后想驳斥叶满的这句话,商离珏没有说出口。前头的情绪爆发已经够让他尴尬了,他今天来可不是为了得罪叶满的。
他止住泪,抬手抹了抹脸。
商离珏说这些话时一直低垂着脑袋,直到此刻仍旧没有抬头,只是喃喃,“对不起叶姐姐,我言重了,你就当今天我没有来过吧。”
说完也不再看叶满,站起来就要走。
然而就在转身的瞬间,有人牵住他紧攥的拳,那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叫他一下子顿在原地。
“商离珏,”那人喊着他的名字,语气一如最初,不急不缓地道,“如果你觉得没有人会帮你……”
“那就向我求助吧,我会帮你的。”
闻言,商离珏慕然回首,他急切地想要看到那个半跪着的女孩脸上是怎样的神情。
冲进脑海的是那琥珀色的眼睛,目光如炬。叶满脸上没有伤感同情,也没有安抚性的浅笑,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认真看着自己,如同对待一份正经严肃的工作。
他几分钟前才看过她处理文件的样子,仔细郑重,没有装模做样更没有敷衍了事。
或许她真的想帮自己。
可是……
少年突然扬起脸笑了,只是笑得苦涩。
“谢谢。”
“可是你也帮不了我。”
说完扭头,夺门而出。
徒余手腕处,还残留着些许温热。
离开房间后的商离珏径直跑到走廊尽头的楼梯拐角,却没有推开安全门出去。他先是在门内大喘了几口气,又对着一旁的金属消防栓照了照自己的样子,确认没有过于失态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里是焦急等待他的张至。
“珏哥儿,怎么样?她答应帮忙了吗?”
一见人来,本来窝在角落里的张至连忙凑上前去。但是商离珏这神情恹恹的样子以及似乎哭过的眼眶,都在说明刚刚的事情大概率进展得不顺利。
于是张至没有再问,他摸摸少年的头,顿了顿,再开口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道:“没关系,我们去告诉姜导,这么些天相处下来我觉得她人还不错,应该不会不管的。”
商离珏摇摇头。
见这反应,张至焦躁地挠挠头。他清楚商离珏摇头的理由,姜淑延虽然有圈内权贵愿意避让三分的才华,但那也是因为她是个有玲珑心思的人,不然如何也不能毫无根基地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混到今天的模样。
若是把事情告诉她,张至也拿不准她到底是会帮助商离珏解决麻烦,还是把商离珏当成麻烦解决掉。
“……实在不行,我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到时候如果真的有事我立刻报警,跟他们鱼死网破。”
商离珏仍旧摇头。
先不说这样的可行性有多高,他也不愿意让张至舍了工作和前途一头撞进泥潭,就为了他自己的那点私心。
这下张至也急了,问道:“那你要怎么办?总得想个办法吧……珏哥儿,我知道你喜欢演戏,但这世上没有比你的安全更重要的事情……”
商离珏安静听着,偏头看向一旁角落里散落的烟蒂,可以想见在张至等待自己的这段时间里,一根一根抽着烟的他有多么不安。
这个男人是真的担心自己,自己也领他的情,只是他无法放弃这条路。
他还想再试一试。
边上张至还在痛心疾首。
“……都怪我,当初是我非要带你入行,现在却又没办法保护你……珏哥儿,你家里人真的完全……”
“张哥,”商离珏打断他没说完的话,“你知道的,我在那个地方,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张至瞬间泄气。
可他仍旧坚持道:“但是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即使结果会变成你不想看到的,我也还是会以你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