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彻底慌了神,按照出血速度没赶到医院就得休克,他几乎残暴地在裴万清素白的脸上拧一下,又心疼地抚摸上去:“万清,别睡,告诉我该怎么做?”
裴万清蜷缩着身体,牙关咬紧,药剂和血液作用,像是洪水猛兽在血管里奔腾,疼得他不知道该捂哪,感受到唇边冰凉的触觉,下意识一口咬上去。
“万清……”顾长风忍着疼,僵着手不敢抽,把裴万清那只完好的手从胸前掰开,强行把自己手送进去:“别伤着自己,疼就抓我的。”
手背瞬间被抓出几道血痕,浸出血来。
感受到嘴里的血腥味,裴万清眼睛抖得睁大,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左手去掰顾长风手,两人血液混合沿着小臂流下。
“万清别动,小心伤口,你告诉我该怎么止血。”顾长风一手护着他腰,避免从沙发上翻下去,另一只手死活不松。
裴万清像是只受惊的猫,一心只想逃跑,拼尽全力去挣脱顾长风的手,直到两人身上都是血,分不清谁的。
他脸上的清冷荡然无存,满是慌乱和震惊,发丝凌乱,汗水泪水粘着头发,狼狈不堪。
“裴万清!”顾长风快要按不住乱动的人,拔高声音,吼的人一颤,泪水无声地落下来。
顾长风快要忍不住泪水,指腹抹去裴万清的眼泪:“相信我,告诉我该怎么帮你……”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裴万清这么狼狈,不知道是不是疼的。
裴万清瞬间脱力,卸下防备跌入一个怀抱,喘着粗气,慢慢发现他的症状缓解了,体内翻滚的血液逐渐归于平静。
怎么会……这么快……
他把伤手挣脱出来,正要去抹,顾长风抓住他手腕紧张道:“万清别动了,告诉我怎么做。”
裴万清声音很弱,明亮的眼睛里写满震惊:“不流了……”
他没做任何措施,不该啊……
顾长风大喜,扶着他坐好,赶忙用干净棉团清理好周围血迹,果真发现血止住了。简单地消毒包扎,他又去看大臂上的针眼,也止住了。
可裴万清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慌乱,不对劲,不对劲……
“我们现在去医院……”顾长风就要去抱人,却被微微一推,裴万清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睛写满坚定:“不去。”
顾长风来火,没忍住声音大了些:“受伤了就要去医院,伤口感染会截肢还会死的!”
裴万清一颤,像是被吓到了,顾长风立马心虚,半跪在他身边柔声道:“我不该吼你的,我太着急了,我们现在就走……”
没等他说完,裴万清挣扎坐起来,自己解开纱布,端起一瓶医用酒精对着伤口淋下去,眼都没眨。
“裴万清!”顾长风吓得心快跳出来,慌忙去拦,不小心酒精打翻,在地上碎了个干净。
这次他没再问,直接强制打横抱起,不顾怀里人的挣扎往外走。他这会儿又气又烦,脸黑到极致。
一整天全给他抛半个谜题,他老爹是,裴万清也是,莫名其妙!
到了医院,顾长风疲惫困倦,烦闷在心中疯狂生长,无力地靠在走廊墙壁上,等裴万清出来。
此时听到里面医生叫家属,他推门进去正好看到裴万清倔强的样子,扭着头谁也不看,许是又闹脾气了。
旁边医生有些生气,对病人的不配合很是头大,还是耐着性子劝道:“伤口我已经处理好了,凝血障碍导致失血过多,身体有些虚弱,我建议留院观察几天,明天再做几项血常规。”
“不行。”裴万清直截了当拒绝,要不是身上没力气早就走了。
医生做了个深呼吸,正想说什么,顾长风皱紧眉头打断:“谢谢医生,我们明天再来检查。”然后不由分说拉着人往外走,裴万清被拉得一踉跄。
走到没人的楼梯间,他没什么耐心地手腕一甩:“裴万清,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万清有些站不稳,被他这么一甩整个人贴在墙上,正好做个支撑。他背贴着墙壁,有些凉。
医院温度低,他这会一身冷汗热汗,风一吹,越发冷,可没有眼前人的语气冰冷。
他强迫自己站直,勉强能和顾长风平视,下意识地绷紧下颌,眼神冰冷,保证气势不会输:“我没想做什么。”
顾长风气笑了,拉下他的领子露出红肿的伤:“不做什么?不做什么拿着刀滑我脖子?想要我的命?”
他又粗暴地举起裴万清的伤手,握的力道太大,手腕起了一圈红:“那你救我做什么?临门一脚回心转意,觉得这人傻傻的挺好逗,留着当个乐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看着我傻呵呵摇尾巴是不是特别爽啊?”
他鼻头一酸,很想哭,但眼框干涩挤不出一滴眼泪,只能瞪大眼睛,却不知道自己这样子看着有多可怕。
怒目圆睁,歇斯底里。
他声音降下去,感觉到身心俱疲:“裴万清,你拿我当什么?”
裴万清被吼的一愣一愣的,还没从发病缓过来的神经又被扯得生疼,看着他通红的眼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没想过要这样的,完全偏离了计划……
他的刀应该划在手掌,不该是颈窝,不该扎心脏,更不该咬上去……他只是想要顾长风一点血,怎么变成了这样……
都是他欺骗在先,顾长风生气是应该的,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受……他强迫自己组织语言,可大脑却是不听使唤,头很重但是空空如也。
“我……”他垂下头不敢去看他,憋了许久轻轻道:“对不起……”
两人静默良久,谁也没有再说下一句话,在窒息的沉默里,声控灯灭了,安全通道的绿光显得诡异孤寂。
良久,顾长风长出一口气,带着点笑意:“裴万清,被你玩弄许久,我累了。”
他走下楼梯,想起他们相遇第一天也有楼梯间的戏份。这会儿回想,一个体格不错的人,这么矮的高度会骨折吗?
他轻笑一声:“裴万清,这次走路走稳了,摔了可没人接着你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没看到身后人贴着墙壁滑落。
顾长风没乘电梯下去,步子故意放的很慢,听自己的脚步声徐徐在空旷的楼梯间响起,下面是是蜿蜒的黑暗,上面也是黑暗。
他突然自嘲一笑,他在等什么,等裴万清追上来吗?
他们相处的画面一帧帧在脑中回放,越想越觉得裴万清处心积虑。
一个不喜欢穿白色衣服,不喜欢热闹,有手段应付金荣和红毛,擅长格斗射击的人,会在会所被欺负吗?刚好就在他进门的那一刹那……
裴万清性子那么冷淡,脾气又暴,会妥协听从家里安排相亲?以他的手段和能力,一条街投资人排队和他合作,干嘛还要用结婚的手段?
设计摔断手臂合理同居,解决公司问题后提出结婚让他误以为是真爱……一切都太顺理成章……
他误以为的甜蜜都是裴万清蓄谋已久的陷阱。
裴万清只在合理安排的时间出现,往那一站,话都不用多说,心情好了给两个笑。他自己就会乐呵呵往上凑,还觉得自己站了大便宜。
“顾长风,你傻不傻?”
人家拿你当玩具,你拿人家当爱人,活该被抛弃。
“裴万清,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白吉把昏倒的人背到车上,交给林芝,快步跑到驾驶座,门刚关上,一脚油门就出去了。
他看了眼后视镜,焦急道:“我已经给小宋哥打电话了,他在回中心路上。”
林芝往裴万清小臂上扎一针,裴万清晃晃头睁开眼睛,看了眼她又痛苦闭上眼,摸索着要去开车窗。
林芝率先帮他摇下车窗,递过去片晕车药:“裴哥,顾长风失败了吗?”
裴万清囫囵吞下药片,舌根都是苦的,他突然就笑了,像是白瓷骤然裂开:“是我失败了。”
以后他都没有橘子吃了。
白吉义愤填膺,恨不得当场揍顾长风一顿:“裴哥你别生气,是顾长风不识好歹,裴哥你都对他这么好了,顶着联合议庭压力见他……”
“白吉。”林芝低声呵斥,取出个平板,知道裴万清晕车看不了,自己划开,简单汇报:“裴哥,这次测试也有收获,你的生命体征在给药后十分钟内稳定,止血完成,平时需要三十分钟以上。顾长风……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裴万清像是累极了,靠在车窗上睡着,可眉头却是越皱越高。
他好像做错了,从开始就错了……
顾长风回到家,门开的瞬间他反应过来,他好像每次回家都可以看到裴万清,他那么忙的人,就好像是特地等他一样。
他打开门禁系统,看着上面的登录记录,笑了。
他们两个的进门记录是重叠的,他进门前后十分钟不到,裴万清进门,除此以外,裴万清根本没回来过。
裴万清的登场从来都是设计好的,不浪费一分钟镜头。
顾长风跌坐在玄关,看着冰冷的的大房子,他笑着笑着就哭了。他所以为的家,在裴万清看来就是舞台。
一线天光在远方刺破夜空,他等不来他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