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声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定是塞了进水的棉花,才会天真地派唐允鸣去找灰探话。美化的记忆真是三番四次让他犯糊涂,让他一次次卸下应有的警觉。灰总是这样,看着单纯无害,浑身破绽,但你若真想从他身上图谋什么,他能三言两语把你耍得团团转。有时候上了当,竟还分不清他是故意还是无意。
“……”
十分令人头疼,也十分……可爱?
于声握拳掩嘴轻咳一声:“咳,行了,你要问的噗……”
你可真会起名字啊,灰。
他尴尬地顿了顿,继续说:“噗先生一直在流沙坑最边缘,灰伸手就能够着的位置,手上没有任何武器的那个人就是。”
灰也不知什么时候摸走了人家的武器,还把人留在伸手就能够到的看管范围内。
唐允鸣崇拜之情又上了一个台阶:“老大就是老大,这都能认出来?”
“不是认,是记的,你以后多留心也能记住。”
灰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灰按什么顺序,找了谁,聊了什么,他也都听着记着。而所谓噗先生,是灰第三个找来聊的人。
安抚完唐允鸣,于声继续绕着坑洞转圈。闲庭信步两三圈后,他终于在一个坑洞前站定,状似漫不经心地抛玩着手中的金币。有风自脚下路过,微凉了脚踝。他的目光落向黑黢黢的坑洞,拇指轻弹,金币快速翻转着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抛物线,最终滚入坑洞。
于声目光追随金币的坠落,望向深不见底的坑洞,问身旁的越星。
“游戏的地图规划界面还是打不开吗?”
“嗯,界面显示全图被灾害覆盖,打不开,无法人为操作规划土地。”
模拟经营类游戏向玩家提供沉浸式体验,并不是要让玩家亲自动手自己种田、搬砖,净干些体力活。玩家目的通常也不是来当一回辛劳的劳工,而是来体验农场主或一城之主的快乐与烦恼。故而游戏除了简易的种植、建设与交易等模式以外,仍然保留了界面操作这一传统的游戏模式。
简言之,玩家通过手中的沙盒终端,打开上帝视角的简易模式,就能回归以前屏幕操作的时代,对着个面板规划地图,用手指的点点点来完成所有操作。
后勤部的沙漏同样装载了玩家模式,可以介入玩家界面进行相同操作。擅长模拟经营类游戏的越星自然通晓这一步骤。为此,她自进入游戏后就开始不断尝试切换上帝视角的简单模式,然而屏幕显示的地图始终一片混沌空白,无法进行任何操作。
于声想了想,提议:“你去月神花附近再试试。”
月神花方才能平息屋内NPC的混乱,或许它的作用不止于此。
交代完正事,于声听得一声金币落地的脆响,他拢了拢松垮的围巾,往泥坑前踏出一步,立于泥坑塌陷的边沿。
唐允鸣见事不妙,惊呼:“老大你小心——”
于声话不多说,略过推理直接跳到结论:“下面埋着弯月小镇,我下去看看。”
说罢,干脆利落跳下了深坑。
唐允鸣:“啊……”
“卧槽!”端着水回来的莫昊麒一靠近,看到的就是于声跳坑这一幕。
他第一反应是佩服:这么勇,不知深浅也敢往下跳?
第二反应是担心:不会也让我跟着他跳吧?
他心事重重地端水走向灰,由于震惊洒出去不少,待他走到灰身后,满满一杯水只剩下半杯,还落进了不少沙。
他勉勉强强递水:“给你。”
灰闻言回头,目光撇过有些浑浊的水,摆了摆手,礼貌道谢:“感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言下之意,不喝。
莫昊麒一片好意碰了钉子,心里不爽快,眼看着脾气又要上头,眼前的人却没了。只见灰从容起身,两三下拍去身上的灰尘,快步走向于声消失的位置——那个泥坑。
走得越近,步伐越慢。他内心挣扎,慢吞吞地挪向坑的边缘,叹了口气,来来回回整理衣领袖口衣摆,似乎在为跳坑做着万全的准备。
唐允鸣见他下蹲甩手做了个标准的起跳姿势,赶紧上前阻止:“哥们儿你先别跳,我们还没聊完呢!”
他还需要个翻译帮他向噗先生问话呢。
然而他没走出两三步,就被一碗花怼了脸。
灰单手托着碗,把花递给唐允鸣:“您掉的东西,请不要再丢三落四了。”
碗是唐允鸣在屋里找的。
花也是他种的月神花。
唐允鸣:“花?什么时候掉的?哦哦哦我想起来了。”
他刚才接过老大塞来的骷髅怪时,他条件反射连碗带花给放下了,这一放就给忘了。
说来也怪,他当初看到这花时像是着了魔一样被它深深吸引,可一旦放下,反而觉得没那么在意了。
唐允鸣接过花还没来得及说谢谢,灰已经自作主张接了句:“不客气。”随后扭过头,苦大仇深地盯着泥坑。
很快,唐允鸣就发现自己前一刻的担心是多余的。
灰根本不急着跳,不如说,窥他脸上浮现的浓重嫌弃之色,显然是对于跳坑这个选项充满抗拒。
不多时,灰换了个更优雅的姿势,打算顺着泥坑滑下去。他跨出一步,脚垂在半空中,却迟迟落不下去。
泥,坑。
脏。
他需要再多花一点时间做心理建设。
唐允鸣:“???”
帅哥,你到底跳不跳?
你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呢?
似是察觉身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在催促,灰头也不回地下达指示:“月神花乃是通关关键,建议二位先留在此地,利用天时地利种得花开。”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一般向深坑迈出关键一步……半晌,他另一条支撑全身重量的腿等得都麻了,也没等来前进的命令。
灰黑着脸,闭眼迈出一步……又退回一步。
如此来回反复,他在泥坑边缘纠结地摆了无数遍造型。
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与万分厌恶的表情告诉所有人,他不想跳坑。
想追,但不想跳泥坑。
在场所有人无言以对,就差摆个赌桌出来,一人坐庄两人下注,一个赌他跳,一个赌他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