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泽云:“……”
看到这熟悉的配方,霁泽云还想再挣扎一下,他拿帕子拭了嘴,平静地对萧祁说:“我今日喝过药了,”话落,便再也没施舍过那碗汤药一眼,比起药,他还是更愿意看着萧祁。
“泽云,撒谎不是个好习惯,”萧祁直面对上霁泽云的眼,勾了唇,用匙搅拌着药,“尤其是对我。”
“我没有!”
霁泽云眼看着萧梓辰端药向他靠近,认命般底下了头,但气势上也不能输了。
安明肯定是劝不动霁泽云喝药的,他自己打死也不会主动喝,但也不怪他要撒这个谎,万一萧祁信了呢。
可事实上并没有。
启阳很快就干完了饭,小手一挥,叫他明哥先去收拾桌案,自己偏要跑去偏堂候着公子,刚到偏堂,就看见了抱着猫的伤影站在门外。
“!”
启阳跑过去,拿拳就往伤影身上扔。
“诶?!”
可第二拳就被伤影稳稳握住了,要不是有霁泽云先前的警告在,也觉对不会只有拳头这么简单。
伤影手里抱着七木,只腾出一只手来,还手都不能,毕竟主子的猫不能随随便便就扔在地上,那样才是真的可能被罚。
“你……”伤影话没说全。
启阳抽出手,插腰看着伤影,卯足了范儿说:“坏蛋,说,你们王爷到底是何居心,纠缠我家公子都纠缠到文荟院来了!”
“噗!”伤影笑喷。
“小可爱,话可不能这么说,”他勉强压笑,说,“王爷是专程来请霁大人吃饭的,哪有什么纠缠不纠缠的说法。”
其实他也不确定有没有这种可能。
昨夜送霁泽云回府,看着眼前的文荟院掌院学士,那可是披上了自家主子的外袍,主子亲自给上涂的伤,端的药汤,还特意为他要了八辈子没吃过的蜜饯,最后此人又穿走了主子御赐氅衣……伤影都快拿不准了。
伤影知道自己主子可能喜欢男子,但他也知道主子心里一直是有一个人的,虽然那个人死了,但萧祁对那个人的思念八年来一直没变过,眼前的霁泽云和那画像上的人却有七八分相像,但总……人死总不能复生啊!
伤影也拿不准主子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你别骗我了,我又不傻,你们王爷就是对公子别有企图!”启阳说,“还有,不许叫我小可爱!我、叫、启、阳!”
伤影匿着笑,有心逗启阳玩儿,“启阳小可爱,王爷和霁大人有自己的考量,他们的事我们管不着,我都不操心,你又瞎操的什么心呐,”伤影抬了抬手里的七木,介绍道。
“叫人坏蛋不礼貌,你可以叫我伤影。”
“伤影伤影,”他像学堂小孩念书那样点头念,随后送出结论,“咱俩八字不合,有我就没你!”启阳抱胸在伤影旁边站定,等霁泽云出来。
“。”
“往好的方面想,咱俩往往共存,”伤影长叹,偏头瞧着气呼呼的启阳。
“要你管,我就不!”启阳背过身,不想再理他。
屋内,霁泽云喝完了药吃下蜜饯,展开落血轻轻摇晃,松了神,对萧祁说:“萧梓辰,你今日寻我,就没有事要谈?”
“你觉得呢?”萧祁看着霁泽云的一举一动,目光落在他的含情痣上。
霁泽云轻轻一笑。
“你可是想让我对兵权一事为你发声?”霁泽云说,“赵义一直盯着兵权不放,你每次上朝应当都不会好受,在朝野之上能说上话的人不多,大多都站在了你的对立面,心里急吧?”
“泽云真聪明,”萧祁转动玉扳指,携带笑意,眼神丝毫未动,嗓音低沉,“我掌兵权管着武部,与赵义不对付已久,離荒刚刚消停了一年多,那淫贼就为了兵权要扣我一个不忠、谋逆、居心不良的罪名。”
“大荣如今外戚弄权,皇帝不仅置之不理,还大有要以他舅父马首是瞻之势,照这个形势发展下去,这大荣都快姓赵了。我私下查过赵义的底,那他娘的就是个无耻之徒,驻守边关打仗的将士们,动不动就拿不到应有的俸禄,粮草稀薄,他赵义竟然恬不知耻地从国库贪钱分进了自己的私库。这军权要是放在他手里,大荣就算是没了防线,離荒将来要是直指京都,一日千里,他恐怕也只会当个懦夫,俯首相迎。”
萧祁沉声凝了神,眼里透出决绝。
“兵权,我不会让。”
霁泽云与他目光碰撞一瞬,很快移开。
“我知你困难,这些道理我也懂,可我不能一顿饭就把自己卖了吧,”霁泽云说,“你今日大张旗鼓的来,就不打算给我拒绝的权力,出了这间屋子,不论我做何决断,赵党都起了疑心,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就成了隐患。”
他睨着眼,缓声说,“这是要把命悬在刀尖上,稍不注意可就没命活了啊……”
霁泽云一旦站了北渊王一党,赵义的胜算就打了对折,他定然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霁泽云彻底消失。
静默片刻,两人都在等待对方的下午,终于。
“萧梓辰,你的诚意呢?”霁泽云抬眼瞧萧祁,落血半合,挡在两人之间,遮住了霁泽云的半张脸。
这露出的眼能勾人,他自己却不知。
萧祁始终目不转睛的看着霁泽云,见了这有意无意的眼神,忽而笑了,道:“宝物就该被人捧着,你的命不会在刀尖之上。”
他的目光深邃,话语低沉,“我要它在我手心里,旁人抢不走,也碰不着。”
一话两意,就看你往哪处想。
“……”
霁泽云装作听不懂其中深意,忽视了萧梓辰的调戏,垂下眼帘彻底挡住了萧祁窥视的目光。
“还有呢?”霁泽云不仅满于此。
“我知道你不是没有这个意向,你我合作也算志同道合、互利共赢了,今后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帮助你完成。”萧祁没有片刻停顿地说,“还想要什么吗,泽云,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霁泽云没客气,“我要是想要赵义的命呢。”眼里寒光毫不掩饰。
当然不是没有理由,只是霁泽云不愿说。
“好,”萧梓辰没深究,直接答应了,无条件不是说说而已,萧梓辰不骗霁泽云。
二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萧祁率先开了口,很轻地说,“你很像一个人……”
这一句话终于摆在了两人面前,不加掩饰。
萧祁觉得,到了如此地步,霁泽云没有理由再对他隐瞒什么了,就算不谈情感,与自己相认也对霁泽云大有益处。
两秒后,霁泽云笑了笑。
“这世上相像的人很多,这不算什么稀奇事。”
起初他不想牵连萧梓辰,不愿与他再有瓜葛,全当陌路,现在他与萧梓辰站在了同一条路上,先前的顾虑自然是不会再有,但是……
就像世人皆知的那样,那个开朗、张扬、意气风发,被爱包裹,肆意发着光的少年早已死在了八年前的边关黄沙里,现在的霁泽云或许只是为仇恨活着,眼里早已没了星辰……
萧梓辰顿了一瞬,站起身来,对霁泽云说:“合作愉快。”
霁泽云抬起头,交了萧梓辰的目光,露出温雅的微笑,也道:“合作愉快。”
送走了萧祁,霁泽云回到正堂继续处理政务,李万走进来拿霁泽云写好的策论,表情一直带着犹豫。
临走前,他叹了口气,凑近霁泽云低声说道:“大人,您可要小心这位北渊王啊!”
“?”
“为何如此说?”霁泽云转过头问。
“之前只觉得大人看着熟悉,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今日北渊王特意来找您,下官才突然想到了,大人同北渊王一直在寻找的那位将军府小公子极像,虽然这本身没什么,”李万说的直摇头,“可自从之前出了那样已经事,这事就变了性质了。”
霁泽云不解地看着李万,不明所以。
李万摇了摇头,把策论揣好,想做准备似的
“不久之前有个县令压榨百姓,税收远远高出国税,贪了不少银子,百姓有苦难说,恰巧,军中有个将领的妻小就在其中,最终这事竟然捅到了北渊王面前,北渊王还没干做什么,那县令就开始想方设法地巴结北渊王,可王爷始终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坏就坏在,那县令剑走偏锋,想了个浑得不能再浑的法儿,硬是把王爷想成了……想成了、那种……”
李万抬手比划,半天没放下,“他找了一个和那寻人的画像有五六分相似的人,描上了,痣喂下合欢散,放进送礼的箱子抬进了王府。”
“北渊王当即大怒,不仅抹了那人的脖子,还手段残忍地毁了他的脸,翌日一早就被血淋淋得摆在了县令府宅的门口,那县令随即下了昭狱,安了个最重的刑判,”他讲述的声情并茂。
“这事一出便成了禁忌,”李万接着说,“今日看北渊王对您如此,下官也怕北渊王将您看成了替代品,毕竟他寻的人是不可能有结果了,唉,也是可惜……”
看着李万摇头,霁泽云沉默地攥住手中的笔。
“总之,大人要多加小心啊,万不能让北渊王真有了这样的想法,如今大抵是忘了,那冷血的主哪天要是猛的想起之前的事,怕是谁都会成了那般下场啊,”从李万额上的冷汗就知道,他句句真心。
“多谢李兄提醒,”霁泽云说,“我定会多加注意的。”
这档子事霁泽云还真是不知道,启阳和安明在旁边也冷汗直冒,这下更担心了。
……
移情别恋?
替品?
自然不是。
萧梓辰只是收获了失而复得的珍宝。